莉莉斯需要一个切入点。
一个能让她顺理成章地接近圣女，又能将主动权牢牢握在自己手中的完美借口。
而现在，系统任务就是最好的那块敲门砖。
【支线任务：查明祈福典礼刺杀案的幕后真凶。】
这个任务简直是为她量身定做。
它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切开了圣女与教廷之间那看似坚不可摧的屏障，暴露出了一条可供她潜入的、布满阴影的缝隙。
莉莉斯关闭了系统面板。
地牢的阴冷潮湿仿佛已经离她远去，她的思绪早已飞回了那座金碧辉煌的王都。
作为一名资深的游戏玩家，她对《光与暗的创世纪》这款游戏的背景设定，熟悉到如同自己的掌纹。
刺杀。
这个词在游戏的中后期剧情里，出现的频率并不低。
而王都里，最负盛名的刺客组织，只有一个。
“夜枭”。
一个藏匿于城市阴影中的幽灵，一个只为金钱与利益服务的刀刃。
莉莉斯清晰地记得，在游戏的一个支线任务里，玩家需要与“夜枭”打交道，而他们在王都的联络点，是一家看似毫不起眼的酒馆。
酒馆的名字，她也记得。
“沉默猫头鹰”。
一个相当贴切的名字。
计划的第一步，已经有了。
接下来，就是伪装。
她现在的身份是越狱的魔女，大摇大摆地走进那种地方，无异于羊入虎口。
莉莉斯心念一动，一件边缘流淌着淡淡暗影的斗篷，凭空出现在她的身上。
【隐匿斗篷】。
新手礼包里开出的道具，能够完美收敛她身上的深渊气息，并将她的面容笼罩在一片模糊的光影之中。
但这还不够。
她需要一个更具体的身份。
莉莉斯回忆着自己刚刚学会的、那个蹩脚到几乎拿不出手的变形术。
魔力在指尖汇聚，她笨拙地在自己脸上涂抹着。
光影扭曲了一瞬。
当她再次看向水中倒影时，看到的是一张截然不同的脸。
那是一个年轻贵族的模样，面色苍白，眼下带着浓重的黑眼圈，嘴唇紧紧抿着，透出一股家道中落的颓丧与不甘。
虽然细节上有些僵硬，但配上这身能遮掩大部分身形的斗篷，足以以假乱真。
一个想要倾尽家财、买凶报复仇人的落魄贵族。
这个身份，完美。
……
王都，黑铁巷。
这里是与圣殿所在的“光辉大道”截然相反的世界。
光线被两侧高耸而破败的建筑挤压成狭窄的一条，零零散散地落在坑洼不平的石板路上。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复杂的味道。
那是劣质麦酒发酵的酸味、阴沟里淤泥的腐臭味、还有若有若无的、铁锈与血混合在一起的腥气。
“沉默猫头鹰”酒馆的招牌，是一块被熏得发黑的木板，上面用褪色的颜料画着一只蹲在枝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猫头鹰。
莉莉斯推开那扇沉重的、发出呻吟声的木门。
一股更加浑浊的热浪扑面而来。
酒液、汗水、廉价香料与血腥味，在这狭小的空间里被搅拌、发酵，形成了一种令人作呕的独特气息。
酒馆里光线昏暗，只有吧台和几个角落里点着几盏油腻的防风灯。
灯光下，是各种各样的人。
满脸横肉的佣兵，正将脸埋在巨大的木质酒杯里。
衣着暴露的舞女，坐在赌徒的大腿上，发出娇媚的笑声。
角落的阴影里，几个身影正在低声交谈，不时投来警惕的目光。
莉莉斯的出现，让酒馆里嘈杂的声音，有了一瞬间的停顿。
几道不怀好意的视线，如同黏腻的虫子，从她那件看起来价值不菲的斗篷上刮过。
莉莉斯没有理会。
她强迫自己挺直脊背，用一种属于贵族的、带着几分傲慢与疏离的姿态，径直走向吧台。
每一步，都踩在那些黏糊糊的、不知是什么的液体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吧台后面，一个身材中等的男人正在用一块看不出原色的抹布，擦拭着一个同样油腻的酒杯。
他看起来四十多岁，脸上挂着和善的、生意人特有的笑容，但那双小眼睛里，却闪烁着精明与审视的光。
像一只喂饱了的、正在打盹的狐狸。
“这位先生，想喝点什么？”
老板的笑容恰到好处，声音也温和。
“一杯‘夜枭的凝视’。”
莉莉斯用刻意压低的、带着一丝沙哑的声音说道。
这并非酒名，而是她从游戏背景资料里翻出来的、属于“夜枭”组织内部的接头暗号之一。
老板擦拭酒杯的动作，停顿了零点一秒。
他抬起头，那双小眼睛里的笑意淡去了一些，审视的意味却更浓了。
“猫头鹰在晚上才睁眼，先生。”
“天黑了，它总会醒的。”
莉莉斯对答如流。
她甚至更进一步，伸出三根手指，在满是油污的吧台上，轻轻敲击了两下。
一长，一短。
这是另一个暗号，代表着“大生意”，而且是“见不得光”的那种。
老板的呼吸，出现了微不可查的变化。
他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严肃与凝重。
他将手中的酒杯和抹布放下，对着莉莉斯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里边请，有上好的单间。”
莉莉斯心中微微松了口气。
第一关，过了。
穿过喧闹的大堂，老板将她带到了酒馆最深处的一个小房间。
房间里只有一张小木桌和两把椅子，墙上挂着一张泛黄的王都地图。
门被关上的瞬间，外界的嘈杂被彻底隔绝。
“说吧，阁下。”
老板的态度变得恭敬，却也更加警惕。
“想让哪只‘夜莺’停止歌唱？”
莉莉斯在椅子上坐下，身体微微后仰，将自己藏在斗篷的阴影里。
她没有直接回答。
直接询问刺杀圣女的委托，风险太大了。
她需要用一种更聪明的方式。
“我听说，最近有只金丝雀的叫声，有些太吵了。”
莉莉斯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吵到了一些住在‘圣所’里的大人物。”
“圣所”两个字，被她刻意加重了语气。
老板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
他的眼神开始闪烁，放在桌下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
“阁下……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
“夜枭的规矩，从不打听委托之外的事情。”
他在撇清关系。
这恰恰说明，他听懂了。
莉莉斯心中冷笑，表面上却不动声色。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她从怀中摸出一枚金币，轻轻放在桌上，推了过去。
“我只是好奇，能让夜枭接下这种烫手山芋的，会是怎样的大人物。”
“毕竟，那只金丝雀的笼子，可是用圣光打造的。”
老板的目光落在那枚金币上，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他没有去拿。
“这种级别的委托，不是我能接触到的。”
他矢口否认。
“夜枭有夜枭的渠道，我只是个看门的。”
莉莉斯知道，不拿出点真东西，是撬不开这张嘴了。
她在心中默念。
“系统，兑换‘真心话药剂’的边角料。”
【叮——】
【兑换“劣质的吐真剂残渣”，消耗50点逆理点数。】
【物品描述：由炼金失败的真心话药剂残渣提炼而成，药效极不稳定，无法强迫目标说出真相，但能大幅降低其心理防线，使其在不自觉中，更容易泄露自己知道的信息。】
一小瓶几乎看不见颜色的液体，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莉莉斯的手心。
够用了。
“看来老板是不愿意交我这个朋友了。”
莉莉斯故作失望地叹了口气，收回了那枚金币。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打扰了。”
她作势要起身。
“等等！”
老板连忙开口。
到嘴的肥肉，他怎么可能让它飞了。
“阁下误会了，我只是……”
“这样吧，”莉莉斯打断了他，语气变得缓和，“就当我交个朋友。我请老板喝一杯，算是赔罪。”
她一边说着，一边从系统空间里取出了一瓶看起来就价格不菲的红酒。
这是她之前在一个贵族马车上“顺手”拿的。
在将酒递给老板的同时，她用一个极其隐蔽的动作，将那瓶药剂的液体，抹在了瓶口。
老板的眼睛亮了一下。
这瓶酒的年份和标识，他认得。
这绝对是只有大贵族才能享用的珍品。
眼前这个神秘人的身份，似乎比他想象的还要尊贵。
戒心，在贪婪面前，开始松动。
“这……怎么好意思。”
老板嘴上客气着，手却很诚实地接过了酒瓶，并为两人各倒了一杯。
莉莉斯端起酒杯，隔着斗篷的阴影，象征性地抿了一下。
而老板，则毫不客气地将杯中猩红的酒液，一饮而尽。
他砸了咂嘴，脸上露出陶醉的神色。
“好酒！”
药效开始发挥作用了。
莉莉斯看到，他那双时刻保持着警惕的小眼睛，开始变得有些涣散，脸上的笑容也多了几分真实的醉意。
“既然是朋友，”莉莉斯重新将话题拉了回来，声音里带着一丝诱导，“那朋友之间，总该有些诚意。”
“那笔来自‘圣所’的单子，酬劳一定很惊人吧？”
“那是自然！”
老板下意识地挺了挺胸膛，带着几分炫耀的口吻说道。
“惊人？那简直是……无法想象！”
他压低了声音，身体前倾，带着一股酒气，神秘兮兮地凑了过来。
“不怕告诉阁下，委托人支付的，不是市面上流通的那些金币。”
“而是……带着特殊印记的魔法金币。”
莉莉斯的心脏，开始加速跳动。
她知道，关键信息要来了。
“哦？有多特殊？”
老板嘿嘿一笑，醉意朦胧的脸上，满是得意。
“每一枚金币上，都烙印着‘三把钥匙与和平鸽’的徽记。”
“那种东西，整个光明教廷，只有站在最顶端的那几位枢机主教，才有资格动用！”
三把钥匙与和平鸽。
枢机主教。
莉莉斯的脑海中，一道电光闪过。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全部串联了起来。
在光明教廷中，枢机主教的数量屈指可数。
而这其中，对圣女塞拉菲娜的存在，抱有最强烈敌意，认为她那亲民的作风与巨大的声望，已经严重威胁到教廷传统与威严的保守派领袖……
只有一人。
格里高利主教。
那个在游戏中，数次与玩家作对，手段阴狠，野心勃勃的老家伙。
目标，锁定了。
莉莉斯心中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快感。
那是一种将所有线索玩弄于股掌之间，洞悉一切真相的智力上的优越感。
她得到了她想要的一切。
是时候离开了。
“多谢老板解惑。”
莉莉斯站起身，声音恢复了最初的冰冷。
“今天的酒，我很满意。”
老板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看着莉莉斯那双在阴影下重新变得锐利的眼睛，酒意瞬间醒了大半，把话又咽了回去。
他知道，自己刚才似乎说多了。
莉莉斯转身，走向房门。
就在她的手即将触碰到门把手的瞬间——
“吱呀——”
酒馆的大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推开。
一道身影，逆着巷子里那昏暗的光线，走了进来。
那人身上穿着圣殿骑士团的制式铠甲，但那本该熠熠生辉的甲胄，此刻却布满了划痕与污渍，失去了光泽。
一股与圣殿骑士格格不入的阴郁、沉重的气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让整个酒馆的温度，都仿佛下降了几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这个不速之客的身上。
然而，那名骑士对周围的视线恍若未闻。
他那双深陷在眼窝里的、布满血丝的眼睛，扫过整个大堂，最后，精准地定格在了正准备离开隔间的莉莉斯身上。
他迈开脚步，无视了所有人，径直向莉莉斯这一桌走来。
每一步，都沉重得像是拖着无形的枷锁。
酒馆里，死一般的寂静。
男人停在了莉莉斯的面前。
他没有拔剑，也没有任何攻击性的动作。
他只是用那双混浊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莉莉斯，鼻翼微微翕动，仿佛在嗅闻着什么。
然后，他开口了。
声音沙哑，干涩，如同两块生锈的金属在摩擦。
“你身上……”
他顿了顿，眼神中流露出一丝近乎病态的狂热与执着。
“有圣女殿下的气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