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馆里的空气凝固了。
木屑与麦酒的香气混合着愈发浓郁的血腥味，刺激着每一个人的鼻腔。
格里高利主教的私兵，那些胸前烙印着黑铁十字徽记的刽子手，已经封锁了所有出口。
为首的骑士队长，面甲下传出沉闷的声音，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嘲弄。
“雷诺，我的老朋友，放下剑，主教大人或许会念在旧情上，给你一个体面的死法。”
雷诺没有回答。
他的呼吸平稳，握着骑士长剑的手纹丝不动，只是那双碧色的眼眸，第一次染上了某种决绝的冰冷。
他曾是他们中的一员，为了王国的秩序与荣光而战。
但此刻，他身侧的少女，那个被教会污蔑为魔女的莉莉斯，却比他所见过的任何一位神职人员都更接近某种纯粹。
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就仿佛是风暴的中心。
“你的选择呢？”
莉莉斯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雷诺耳中。
雷诺的剑锋微微一颤。
下一瞬，他动了。
没有冲向包围圈的薄弱处，而是转身，挥剑。
铛！
清脆的金属交击声炸响。
雷诺的剑，精准地格开了从背后刺向莉莉斯的一柄淬毒短匕。
偷袭者，是他曾经的副官。
那个男人脸上满是错愕与愤怒。
“雷诺！你这个叛徒！”
雷诺的回答，是更加迅猛的一剑。
他用行动给出了答案。
看到这一幕，莉莉斯那双绯红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波澜。
她轻轻抬起手，纤细的指尖在空气中划过一道玄奥的轨迹。
没有吟唱。
没有法阵。
只有一个词，从她唇间无声地溢出。
【悖论魔力·反转】
“光即是暗。”
嗡——
整个世界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掌攥住，然后翻转了过来。
酒馆里燃烧的每一根蜡烛，每一盏油灯，它们的光焰没有熄灭，而是开始疯狂地喷吐出纯粹的、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光亮，在此刻被重新定义。
它不再是驱散阴影的使者，而成为了黑暗本身的源头。
瞬间，整个酒馆陷入了比最深沉的午夜还要粘稠的漆黑之中。
恐慌的尖叫声戛然而止，被这诡异的黑暗吞噬。
这片黑暗，冰冷，死寂，带着剥夺一切感官的恐怖压力。
“怪物！这是什么魔法！”
“我的眼睛！我什么都看不见了！”
主教的私兵们彻底乱了阵脚，他们引以为傲的训练与纪律，在这种超自然的伟力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黑暗中，杀戮开始了。
雷诺闭上了眼睛。
视觉被剥夺，他的听觉与感知却被放大到了极致。
风声，呼吸声，盔甲摩擦的细微声响，心脏在胸腔里恐惧的擂动声。
这一切，都在他的脑海中构建出了一幅清晰的战场地图。
噗嗤。
长剑刺入肉体的声音，沉闷而利落。
他没有丝毫多余的动作，每一次挥剑，每一次格挡，都精准得如同机械。
他像一个在黑暗中起舞的死神，优雅地收割着生命。
而莉莉斯，则是这片黑暗的主宰。
她没有像雷诺那样依靠纯粹的武技。
她的身影在黑暗中飘忽不定，仿佛与这片虚无融为了一体。
一名士兵惊恐地挥舞着长剑，却感觉手中的武器突然变得如同湿透的烂木头，瞬间断裂。
另一名士兵脚下的地板，毫无征兆地化作一片滑腻的沼泽，将他无声地吞噬。
莉莉斯的魔法，诡异，刁钻，防不胜防。
她甚至没有亲自下杀手，只是轻轻拨动着现实的法则，敌人便会死于自己的武器，或是被同伴误杀。
她像一只在蛛网中心等待的蜘蛛，冷静地操纵着一切。
混乱中，她悄无声息地来到了瑟瑟发抖的酒馆老板身边。
一沓厚厚的账本与几封用火漆封口的信件，被她从一个暗格中取出，收入怀中。
那是刺客组织的联络名单，也是格里高利主教买凶杀人的铁证。
战斗，或者说屠杀，在极短的时间内就接近了尾声。
当最后一个士兵发出不甘的悲鸣，倒在血泊中时，酒馆里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
“我们走。”
莉莉斯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为这场杀戮画上了句号。
雷诺点点头，正要开路突围。
就在这时，一股截然不同的力量，毫无征兆地降临了。
那是一股强大、纯净、不容任何邪祟的神圣之力。
莉莉斯创造的魔法黑暗，在这股力量面前，如同春日下的薄冰，迅速消融。
温暖而明亮的光芒重新充斥了整个空间，但这光芒却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威严。
酒馆中央，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影。
她穿着一身洁白无瑕的祭祀长袍，银白色的长发在圣光中流淌着柔和的光晕。
那张精致得不像凡人的脸庞上，神情冰冷，一双紫罗兰色的眼眸，漠然地扫过满地的狼藉与尸骸。
圣女，塞拉菲娜。
她竟独自一人，出现在了这个血腥的修罗场。
幸存的酒馆老板，像是看到了救世主，连滚带爬地扑向她。
“圣女大人！救救我！是魔女，是那个魔女……”
雷诺的身体瞬间绷紧，下意识地将莉莉斯护在身后。
圣女的威名响彻整个王国，她的神圣魔法，是所有黑暗与邪恶的克星。
然而，莉莉斯却只是静静地看着塞拉菲娜，绯红的眼眸里，是一种无人能懂的复杂情绪。
塞拉菲娜没有理会那个扑过来的人。
她的目光，甚至没有在雷诺和莉莉斯身上停留超过一秒。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一切，手中握着一把华丽的圣银匕首。
那匕首的形制，更像是一件艺术品，而非杀人的武器。
她动了。
白色的裙摆划过地上的血污，却没有沾染上一丝痕迹。
她缓步走到那个吓破了胆的酒馆老板面前。
圣洁的光辉笼罩着她，让她看起来像是降临凡间的神祇。
可她的声音，却轻柔得令人毛骨悚然。
“是谁。”
“委托你，刺杀我的？”
酒馆老板的哭嚎声卡在了喉咙里，整个人都僵住了，脸上写满了极致的恐惧与不敢置信。
圣女的威压，比刚才那片诡异的黑暗更加恐怖。
那是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
他的嘴唇哆嗦着，牙齿咯咯作响，最终，求生的本能战胜了一切。
他颤抖地抬起手，指向了那些黑铁十字私兵尸体的方向。
“是……是格里高利……格里高利主教……”
塞拉菲娜听到了答案。
她笑了。
那笑容，圣洁，美丽，却又带着一种妖异的满足感。
光芒仿佛都在为她的笑容而雀跃。
“很好。”
她的声音依旧轻柔。
“省得我再去找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手中的圣银匕首，没有丝毫犹豫，化作一道银色的流光，刺向酒馆老板的咽喉。
她不是来救人的。
她甚至不是来调查真相的。
她是来亲自灭口的。
雷诺的瞳孔骤然收缩。
这一幕，彻底颠覆了他对圣女的所有认知。
眼看那把匕首就要刺入血肉，眼看圣女塞拉菲娜就要在他们面前，彻底暴露自己那不为人知的黑暗面。
莉莉斯再次动了。
【悖论魔力·扩张】
她没有去阻止那把匕首。
而是将手按在了身旁的墙壁上。
“固态即是虚无。”
轰隆——！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整个酒馆的结构在一瞬间被解离。
坚固的墙壁化作漫天烟尘，巨大的爆炸气浪向外席卷，却巧妙地避开了他们几人所在的位置。
这不是破坏，而是更高层次的法则干涉。
突如其来的巨变，让塞拉菲娜的动作停滞了一瞬。
就是这一瞬。
莉莉斯闪电般出手，抓住了塞拉菲娜的手腕。
那只握着圣银匕首的手。
肌肤相触的刹那，塞拉菲娜浑身一僵，紫罗兰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茫然。
“走！”
莉莉斯低喝一声，拉着还没反应过来的塞拉菲娜，另一只手拽上雷诺，借着漫天烟尘的掩护，冲入了王都深沉的夜色之中。
……
王都的屋顶，冰冷的瓦片在月光下泛着清辉。
晚风吹过，带着高处独有的凉意。
莉莉斯终于松开了手，剧烈的奔跑让她气息有些不稳。
雷诺站在一旁，警惕地观察着四周，心情依旧无法平复。
今晚发生的一切，太过匪夷所思。
而塞拉菲娜，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低着头，银色的长发遮住了她的脸，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她手中的圣银匕首，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
气氛，有些诡异的沉默。
突然。
塞拉菲娜动了。
她的动作快得超乎想象。
只是一步，就跨越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砰！”
莉莉斯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按在了冰冷的墙壁上，背部撞上粗糙的砖石，传来一阵闷痛。
塞拉菲娜的双手，死死地按在莉莉斯的肩膀两侧，将她禁锢在自己与墙壁之间。
她抬起了头。
月光下，那张圣洁的脸庞近在咫尺。
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眸，亮得惊人，里面翻涌着再也无法掩饰的，浓烈到近乎疯狂的情绪。
那是偏执，是愤怒，是委屈，更是一种不加掩饰的占有欲。
“为什么？”
塞拉菲娜的声音在颤抖，灼热的呼吸喷在莉莉斯的脸上。
“你一次又一次地出现在我最狼狈，最不堪的时候。”
“每一次，都在我快要失控的时候阻止我。”
“你是故意的吗？”
“是为了扰乱我的心吗？”
她的脸庞无限靠近，鼻尖几乎要碰到莉莉斯的鼻尖，月光勾勒出她完美的侧脸，也照亮了她眼底深处的那一抹疯狂。
“小魔女……”
她用梦呓般的声音，说出了那句让整个夜色都为之凝固的话语。
“你成功了。”
“别再想着逃跑了。”
“从你在圣堂里，第一次抱住我的那一刻起……”
“你……就已经是我的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