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星见的“苏醒”和那碗“神迹之水”,像一块投入平静池塘的石子,在小小的源家宅邸乃至更远的家族内部,激起了层层涟漪。
源一郎的态度坚定不移。他严禁小葵对外透露任何关于小姐病愈和金瞳异象的细节,只说是神明庇佑,奇迹生还。他看向女儿的眼神,充满了近乎偏执的保护欲和一种沉甸甸的期望。他将那碗清水供奉在家族的小神龛前,每日虔诚祭拜。在他眼中,源星见不再是那个体弱多病的女儿,而是源家未来可能的希望,是天照大神赐下的祥瑞。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如源一郎一般狂热。
源星见的祖母,一位深受传统神道教和佛教思想影响、性格严厉古板的老妇人,在得知孙女不仅病愈还生出一双“妖瞳”后,忧心忡忡地赶来了。她不顾源一郎的劝阻,执意带来了一名据说法力高强的“神官”。
昏暗的房间里,门窗紧闭。空气中弥漫着焚烧符纸的刺鼻烟味和某种香料的气息。老神官穿着繁复的狩衣,头戴乌帽,手持桃木剑和神乐铃,口中念念有词,围绕着躺在被褥中、紧闭双目的源星见跳着诡异的舞蹈。祖母跪坐在一旁,双手合十,满脸的忧虑和恐惧,仿佛躺在那里的是会招来灾祸的邪魔。
“妖邪退散!秽气清除!急急如律令!” 神官猛地将一张燃烧的符纸按向源星见的额头!
源星见猛地睁开眼!熔金色的瞳孔在符纸的火光映照下,冰冷地直视着神官。她没有动,但那眼神中蕴含的某种非人质感和瞬间爆发的微弱金芒,让神官的动作硬生生僵在半空,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他感觉自己不是在驱邪,而是在凝视某种……更高位格的存在?符纸的火焰几乎燎到了源星见的刘海,她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够了!” 源一郎低沉而饱含怒气的声音在门口响起。他不知何时站在那里,手按在腰间的刀柄上,眼神如刀锋般扫过神官和母亲。“星见是我的女儿!不是什么妖邪!再敢惊扰她休怪我不念亲情!送客!”
驱邪仪式在源一郎的怒火中狼狈收场。祖母看着儿子决绝的眼神和孙女那双在阴影中依旧熠熠生辉的金瞳,最终只能长叹一声,忧心忡忡地离去。家族中其他一些保守的族人也听到了风声,窃窃私语中,“妖瞳”、“不祥”的字眼如同阴冷的毒蛇,在宅邸的角落里悄然蔓延。源星见被更加严格地“保护”起来,名义上是静养,实则近乎软禁。她成了家族中一个讳莫如深的秘密,一个被敬畏又排斥的异类。
源星见对此沉默以对。她需要时间。时间消化这荒诞的穿越,时间了解这个名为“瀛洲”的幕末世界,时间……弄明白自己这身不由己的“原子重构(AR)”能力。那晚将药变成水的剧痛让她心有余悸,她不敢再轻易尝试。身体依旧虚弱,小葵每日送来的食物粗糙难咽,通常是掺杂着稗子、沙石的劣质糙米粥,偶尔有一点咸菜。饥饿和营养不良带来的眩晕感时刻伴随着她。
直到几天后一个沉闷的午后。
“……美联……巨大的黑船……佩里提督……江户湾……开国通商……”
断断续续、充满惊惶的议论声从院墙外隐约传来,像投入死水的石子,打破了源宅压抑的宁静。很快,急促的脚步声响起,源一郎被幕府紧急征召的传令兵召走了。
源星见挣扎着爬到窗边,透过纸窗的缝隙向外望去。她看到父亲源一郎匆匆换上正式的武士服,腰佩家传的太刀。他的表情异常凝重,甚至带着一丝悲壮。临行前,他特意来到星见的房门外,隔着门沉声道:“星见,好好休养。外面……变天了。美联的黑船来了,就在浦贺。父亲身为武士,需尽忠职守。你……保重自身!” 脚步声远去,带着金属摩擦的铿锵声。
黑船!佩里!1853年!
源星见的心脏狂跳起来。作为一个军迷,这个历史节点太熟悉了!这是撬开日本国门的开端,是幕末动荡的序曲!历史的洪流,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冲刷到了她这具脆弱身体的门外。父亲此去,凶吉难料。
巨大的危机感和一种奇异的、被历史浪潮裹挟的兴奋感交织在一起。她不能再这样虚弱下去!她需要力量,哪怕只是一点点改善。
目光落在小葵刚刚送来的午饭——一碗依旧浑浊、散发着陈米味的糙米粥上。强烈的厌恶感涌起。她需要……好一点的粮食!这个念头无比清晰。
她屏住呼吸,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触碰碗的边缘。集中精神,想象着记忆中晶莹剔透、粒粒饱满的白米饭的样子。精米!
嗡——!
熟悉的、仿佛脑髓被撕裂的剧痛再次袭来!远比第一次更加强烈!眼前金光乱闪,她死死咬住嘴唇才没叫出声。汗水瞬间浸透了衣衫。碗里的糙米粥剧烈地翻滚、变幻,颜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浑浊,变得洁白!米粒膨胀、变得圆润饱满!几粒顽固的稗子和沙石在无形的力量下被精准地“剔除”出来,落在碗边。
仅仅几秒钟,一碗散发着清新米香、洁白如玉的精米饭出现在眼前。
而源星见也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眼前一黑,直接瘫倒在榻榻米上,大口喘息,头痛欲裂,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熔金色的瞳孔光芒黯淡,甚至有些失焦。
“小…小姐?您怎么了?” 小葵听到动静推门进来,看到瘫倒的星见和那碗明显不同的米饭,惊得捂住了嘴。
源星见虚弱地摆摆手,连说话的力气都快没了。她指了指那碗饭,又指了指自己的嘴。
小葵会意,连忙端起碗,用小勺舀起一勺晶莹的白饭,颤抖着送到星见嘴边。温热的米饭入口,香甜软糯的口感是这具身体从未体验过的美好。能量似乎顺着食道缓缓注入干涸的身体。
源星见一边艰难地吞咽,一边看着小葵震惊又困惑的眼神,心中苦笑:这点改变,代价竟如此巨大。这能力,是蜜糖,更是砒霜。在这黑船压境、暗流涌动的时代,她这双金瞳和这身秘密,究竟能带她走多远?深宅之外,历史的巨轮已经轰然启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