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暗流与微光

作者:嫈嫈 更新时间:2025/8/16 0:41:42 字数:2733

黑暗并未持续太久。一种持续的、令人窒息的闷热感包裹着星见,间或有冰冷的湿布落在额头,带来短暂而微弱的清醒。每一次意识浮沉,都伴随着颅脑深处沉闷的钝痛和灵魂被掏空的虚脱感,比之前纯粹的剧痛更令人绝望。金瞳如同被封印在厚重的铅块里,沉重得无法睁开,只有偶尔不受控制的细微抽动,提醒着她那异变的存在。

“……水……小心……”

“……热……又烧起来了……”

“……布……换……”

断断续续的词语,如同飘渺的烟雾,钻进星见混沌的意识。是小葵的声音,嘶哑、疲惫,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执着,像黑暗中唯一抓得住的光。她能感觉到那双熟悉的手,带着薄茧和凉意,小心翼翼地擦拭她的脸颊、脖颈,动作间带着细微的颤抖,却又异常稳定。

意识稍微凝聚一些时,她努力转动沉重的眼皮,掀开一条缝隙。

昏暗的光线下,小葵的身影在房间内来回奔忙。她瘦得厉害,原本合身的衣物显得空荡荡的,眼下是浓重的青黑。但她的动作却带着一种令人心颤的熟练和麻利:麻利地绞干冷水浸泡过的布巾,覆在源一郎滚烫的额头上;小心翼翼地揭开他胸口的绷带一角,查看那狰狞伤口的状况——绷带下的皮肉呈现出一种可怕的暗红肿胀,边缘泛着不祥的黄白色脓液;她用一个磨得发亮的小铜勺,极其缓慢地将碗里浓稠的黑色药汁,一点一点喂进源一郎干裂的唇缝间。药汁散发出浓烈的、苦涩中带着腥气的味道,弥漫在整个房间。

源一郎的状态依旧骇人。蜡黄的脸因高烧泛起病态的潮红,呼吸微弱而急促,每一次吸气都伴随着胸腔深处拉风箱般的杂音。但与小葵对话时,他竟能极其轻微地转动一下眼珠,或是喉咙里发出一丝模糊的气音。这微弱的回应,却成了支撑小葵的全部力量。

“老爷……再喝一点……大夫说这黄芩汤能清毒……”小葵的声音放得极轻,带着哄劝的意味,勺子稳稳地递过去,耐心地等待他艰难地吞咽一小口。她处理伤口时,会低声念叨:“……不怕……不疼了……脓出来了……在好起来……” 仿佛是说给源一郎听,更是说给自己听,驱散那如影随形的恐惧。

星见默默地看着,虚弱的身体里涌动着酸涩的暖流,又混杂着更深的无力。她连动一动手指都困难,更别说再次动用那代价惨痛的能力。金瞳的异样暂时被沉重的虚弱掩盖,成了房间里最不引人注目的存在。

“砰!哗啦——!”

一声巨响混合着瓷器破碎的声音猛地从隔壁房间传来!紧接着是祖母那尖利得变了调的怒骂:“……天杀的贼!那是最后的米啊!……源家的列祖列宗啊……”

小葵的身体瞬间绷紧,像受惊的猫。她猛地冲到通向隔壁的纸拉门边,将耳朵紧紧贴在门格上,屏住呼吸。门外传来混乱的脚步声、哭喊声、以及粗暴的呵斥声,夹杂着翻箱倒柜的动静。

“是浪人……还是那些借机生事的町人……”小葵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深深的忧虑,回头看了一眼星见和源一郎,“他们没闯到这边……但隔壁二叔公家……” 她没再说下去,眼中满是后怕。樱田门之变后,幕府的威信如同被砸碎的瓷器,再也无法约束四方。浪人、溃兵、甚至铤而走险的平民,在混乱的京都和江户如同幽灵般游荡,寻找着一切可以果腹或劫掠的机会。源家所在的町区,早已不复往日的平静。

星见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外界的动荡如同无形的巨浪,随时可能拍碎这间风雨飘摇的小屋。父亲命悬一线,自己形同废人,保守派族人虎视眈眈,外面更是危机四伏……绝境。真正的绝境。

接下来的几天,如同在刀尖上行走。小葵变得更加沉默,也更加警觉。她将家里仅剩的一点值钱又不显眼的东西——源一郎一枚旧怀表、星见一支素银簪子——藏进了灶台的灰烬深处。她每天只在天色将亮未亮、人迹最稀少的时候,用一块破布包着头脸,像幽灵一样溜出去,用家里最后几枚铜钱,或是星见之前偷偷“优化”出来的几小把异常饱满纯净的白米,去换回一点点少得可怜的劣质糙米和一小捆据说是能“清瘟”的草药。每一次出门,她都像奔赴刑场,回来时脸色苍白,手指紧紧攥着那点可怜的收获,指节发白。

源一郎的高烧在黄芩汤和冷敷的轮番攻击下,终于开始极其缓慢地退去。那可怕的潮红褪去,留下更深的蜡黄和虚弱。胸口的肿胀似乎消退了一丝,脓液也不再那么汹涌,但伤口周围依旧红肿,散发着若有若无的腐坏气息。他清醒的时间变长了,虽然依旧无法说话,但眼神不再是一片死寂的空洞,偶尔会艰难地转动眼球,看向星见的方向,浑浊的眼底深处,沉淀着深重的担忧和无言的痛楚。

星见自己的情况也极其缓慢地好转。那种灵魂被抽干的虚脱感减轻了一些,虽然金瞳依旧沉重,剧痛也时常袭来,但至少能维持短暂的清醒,能喝下小葵喂的一点米汤。她看着小葵日益消瘦却越发坚毅的侧脸,看着父亲每一次呼吸都要用尽全力的痛苦模样,一个念头在她虚弱的身体里疯狂滋长。

她需要力量!哪怕只是一点点!不是为了战斗,不是为了改变什么,仅仅是为了活下去,为了守护眼前这两个人!

她再不敢去想修复父亲的伤口,那惨痛的教训如同烙印刻在灵魂深处。但……如果只是作用于死物呢?如果目标足够小,结构足够简单呢?如果能……稍微改善一点他们赖以活命的东西呢?比如……那碗苦涩得难以下咽、药效却微乎其微的黄芩汤?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再也无法压下。它像黑暗中微弱却执着的萤火,吸引着她。

一天傍晚,小葵照例将煎好的药汁倒进一个粗陶碗里。浓黑粘稠的药液散发着刺鼻的苦味,碗底沉淀着一层厚厚的、混着草根碎屑的浑浊渣滓。小葵小心地将药碗放在源一郎枕边,准备稍凉一点再喂。

房间里只剩下源一郎微弱断续的呼吸声。

星见躺在自己的地铺上,目光紧紧锁定了那只粗陶碗。心脏在瘦弱的胸腔里不安地鼓噪,牵动着脆弱的神经,带来熟悉的刺痛。金瞳深处,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流光,如同沉睡火山深处即将熄灭的余烬,极其缓慢地、试探性地亮了起来。

她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抬起手,指尖因为紧张和虚弱而微微颤抖。目标,不是碗,也不是药液本身——那太复杂,超出了她此刻的理解和控制力。她的精神力,如同最纤细的蛛丝,小心翼翼地探出,缠绕向碗底那层最明显的、混浊的沉淀物。

指尖距离药碗还有一尺远。微弱的金光在瞳孔深处无声流转、凝聚。精神力艰难地延伸出去,如同无形的触手,小心翼翼地包裹住碗底那片沉淀物。想象……分离……让杂质析出、沉降得更彻底……让上面的液体……相对“干净”一点点……

嗡……

极其细微的震颤感顺着精神力反馈回来。碗底,那层浑浊的沉淀物似乎……微微地、向下凝聚了一点点?碗中药液上层的部分,那令人不快的浑浊感,似乎也……淡了那么一丝丝?变化微乎其微,若非星见全神贯注,几乎无法察觉。

但消耗却是实实在在的!仅仅是这微不足道的一点点改变,一股熟悉的、强烈的眩晕感便猛地袭来!金瞳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视野瞬间模糊发黑,仿佛有无数金星炸开!她闷哼一声,手指无力地垂落,额头上瞬间沁出一层冷汗,呼吸变得急促。

失败了?不……好像……有那么一点点效果?

星见急促地喘息着,闭着眼,忍受着精神力反噬带来的余波。虚弱感如同潮水般涌回,但这一次,绝望的深渊里,似乎裂开了一道极其细微的缝隙,透进了一缕名为“可能”的微光。代价依然沉重,但并非完全不可承受。她需要更谨慎,更微小,更……有策略。活下去的路,似乎就在这毫厘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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