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痛不再是尖锐的锥刺,而是变成了沉重的磨盘,在星见的头颅里缓慢地碾磨。每一次碾过,都带起一片混沌的眩晕和恶心的浪潮。金瞳像是被烧红的烙铁烫过,每一次细微的光感都伴随着灼烧般的痛楚。她感觉自己像一块被反复捶打、即将碎裂的破布,意识在无边的黑暗中浮沉,只有身体深处传来的、永无止境的虚弱和疼痛,提醒着她还活着。
“……小姐……醒醒……喝点水……”
温热的、带着苦涩药味的液体被小心地渡入口中。星见费力地吞咽着,眼皮沉重得如同压着千钧巨石,只能艰难地掀开一条缝隙。
模糊的视线里,是小葵那张憔悴得几乎脱了相的脸。她的脸色比几天前更加苍白,眼下的青黑浓得化不开,嘴唇因为缺水而干裂起皮,但那双眼睛里,除了深重的疲惫,却燃烧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执拗的光芒。她正用一块干净的、浸过温水的布巾,极其轻柔地擦拭着星见的眼角——那里,残留着两道干涸的血痕,如同熔金烙下的伤疤。
“别怕……小姐……血止住了……”小葵的声音嘶哑,却异常稳定,带着一种安抚的力量,“那些畜生……跑了……不会再来了……” 她顿了顿,目光转向旁边地铺上依旧昏沉的源一郎,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老爷……也熬过来了……烧退了……”
星见艰难地转动眼珠。源一郎安静地躺着,胸口缠着干净的绷带,虽然脸色依旧蜡黄得吓人,呼吸也依旧微弱吃力,但至少不再有那种濒死的高热和抽搐。小葵换药时揭开绷带一角,星见瞥见那伤口——肿胀消褪了不少,露出了更多暗红色的肌肉组织,边缘依旧泛着不健康的黄白,但不再有大量脓液渗出。伤口深处,一道深可见骨的刀痕狰狞地刻在那里,像一条永远不会愈合的疤。每一次呼吸,他的右胸都会出现轻微的塌陷,伴随着一阵拉风箱般的杂音。这伤,注定要伴随他余生了。
“小姐……”小葵的声音将星见的思绪拉回。她放下布巾,拿起旁边一个缺了口的粗陶碗,里面盛着半碗浓黑的药汁——正是星见之前尝试“优化”过沉淀的那一种。小葵的眼神异常复杂,有担忧,有恐惧,但更多的是一种豁出去的、孤注一掷的决心。“你……你那天……” 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那些石子……是你……对吗?” 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小心翼翼的求证。
星见没有力气说话,只能极其轻微地、几乎无法察觉地点了一下头。金瞳深处掠过一丝微弱的光,随即被痛楚淹没。
小葵的身体明显绷紧了一下,握着药碗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她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无比坚定,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她将药碗轻轻放在星见铺位旁的地板上,推到她几乎能触碰到的地方。
“小姐,”小葵的声音依旧很低,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郑重,“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但……它救了我们。” 她看了一眼源一郎,“老爷需要这个。我们都需要……活下去。” 她的目光重新回到星见脸上,带着恳求和信任,“如果……如果你还能……一点点……能不能……让它……不那么苦?或者……让老爷喝下去……不那么难受?” 她指了指那碗药,“一点点就好……一点点……别伤着你自己……” 最后一句,她的声音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显然那天星见金瞳流血昏迷的惨状,已成了她心底最深的恐惧。
星见的目光落在那碗浓黑浑浊的药汁上。碗底,依旧沉淀着一层厚厚的渣滓。小葵的请求像一根针,刺破了她被虚弱和剧痛包裹的麻木。
信任。这是小葵用生命和忠诚换来的、最沉重的信任。也是……一次更危险的试探。
金瞳的刺痛依旧清晰。但小葵眼中那孤注一掷的信任,父亲那艰难的呼吸声,如同无形的力量注入她虚弱的身体。她不能一直这样无能下去!
目标:依旧是药碗底部的沉淀物。体积:极小。结构:物理分离(杂质与液体)。知识:理解。能量消耗:必须控制在最小!绝不逞强!
她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抬起手。指尖因为剧痛和虚弱而剧烈颤抖,冷汗瞬间浸湿了额发。她集中起残存的所有意志力,如同在悬崖峭壁上行走,小心翼翼地将精神力凝聚成最纤细的一缕。
金瞳深处,微弱的金光再次亮起,如同风中残烛,明灭不定。这一次,光芒中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小心翼翼的控制感。
精神力如同无形的梳子,极其轻柔地探入药碗底部。想象……分离……沉降……让那些粗糙的、无用的草根碎屑……沉下去……再沉下去一点点……让上层的药液……相对清澈一点点……
嗡……
熟悉的、极其细微的震颤感传来。碗底那片沉淀物,在无形力量的梳理下,似乎……真的向下凝聚了薄薄的一层?上层药液的浑浊感,似乎也……淡了那么一丝丝?变化依旧微乎其微,但星见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一点点的不同。
消耗!尖锐的刺痛再次袭来!但这一次,她早有准备,在剧痛爆发的瞬间,强行切断了精神力的输出!金光骤然熄灭!
“呃……” 星见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身体猛地一颤,眼前阵阵发黑,但意识却顽强地保持着清醒。没有昏过去!眼角没有新的温热液体涌出!只有残留的刺痛在头颅里嗡嗡作响。
成功了!在极限的边缘,完成了最微小的控制!代价是剧痛和眩晕,但尚在可承受、可恢复的范围内!
小葵一直屏息凝神地看着。当看到星见指尖金光熄灭、身体颤抖却没有再次昏厥时,她猛地松了一口气,紧绷的肩膀垮下来一点。她立刻端起药碗,凑到眼前仔细看了看,又对着昏暗的光线照了照。
“好像……真的清亮了一点?” 她喃喃自语,语气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喜。她用小勺舀起一点上层药液,自己尝了尝,眉头依旧皱着,“……还是很苦……” 但随即,她看向星见的眼神,充满了纯粹的、毫无保留的敬佩和感激。“小姐!你做到了!” 她小心地将药碗端到源一郎身边,开始一勺一勺地喂他。这一次,源一郎吞咽时紧皱的眉头,似乎……略微舒展了那么一丝丝?小葵的眼中瞬间盈满了泪水。
星见瘫软在地铺上,急促地喘息着,忍受着精神力反噬带来的余波。身体依旧虚弱得如同烂泥,金瞳的刺痛也依旧清晰。但这一次,那沉重的、令人窒息的绝望感,被撕开了一道更大的口子。一种微弱的、名为“掌控感”的东西,如同初春破土的嫩芽,在冰冷的废墟里悄然萌生。代价巨大,前路艰险,但她似乎……找到了一丝在夹缝中挣扎求生的方法。活下去,守护他们,不再仅仅是一个绝望的念头。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而略显克制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了源家破败的院门外。紧接着,是刻意压低、却带着明显焦急和警惕的年轻男声响起,声音穿透了雨后的寂静:
“里面的人!快开门!有追兵过来了!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