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突兀的呼喊如同惊雷,瞬间打破了小屋中劫后余生的短暂平静。小葵喂药的动作猛地顿住,眼神瞬间锐利如刀,警惕地望向院门方向。她像受惊的母豹般迅速放下药碗,无声地抄起放在手边的旧木槌,身体绷紧,做出防御姿态。源一郎也似乎被惊扰,浑浊的眼珠极其艰难地转动了一下,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嗬嗬”声,带着本能的惊疑。
星见的心猛地一沉。追兵?又是浪人?还是……九条家的爪牙终于按捺不住了?精神力透支的剧痛还未完全平息,恐惧再次攫住了她虚弱的神经。
门外的声音更加急促,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恳切:“快!他们就在后面!求你们了!开开门!” 那声音虽然刻意压低,却依旧能听出是属于一个年轻人的,清朗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小葵死死盯着院门方向,握着木槌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她没有立刻回应,也没有动。她在判断。经历了雨夜惊魂,她对任何来自门外的声音都充满了戒备。
短暂的僵持。门外的脚步声似乎更加杂乱了一些,隐约能听到远处传来几声模糊的呼喝,似乎确实有人在朝这边追来。
“得罪了!” 门外的声音似乎下了决心。紧接着,只听“噌”的一声轻响,像是什么东西被拔出鞘。然后,一道寒光闪过门缝上方——一把锋利的短刀插进门框上方的缝隙,轻轻一撬!
“咔哒”一声轻响,那根曾经被星见“加固”过的老旧门闩,竟被从外面巧妙地撬开了!
院门被猛地推开一道缝隙!一个身影如同灵活的游鱼,瞬间闪了进来,反手又将院门迅速掩上,用身体死死抵住!
借着屋内透出的微弱油灯光芒,星见和小葵看清了来人。
那是一个身材修长、穿着深蓝色粗布行商服装的“少年”。衣服上沾着泥点和草屑,显得有些狼狈。他头上戴着一顶宽檐斗笠,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紧抿的下巴和略显苍白的薄唇。他一手紧紧握着那把刚刚撬门的短刀,刀身狭长,寒光凛冽,一看就非凡品;另一只手则捂着自己的左肩,深色的布料那里洇开一片湿濡的暗色——是血!
“少年”背靠着门板,胸膛剧烈起伏,显然是一路奔逃至此。他警惕地扫视着昏暗的院落,目光如同受惊的鹿,快速扫过主屋的方向,当看到门内小葵那充满敌意的身影时,他明显顿了一下。
“抱歉……情非得已……” “少年”开口,声音依旧是清朗的男声,但气息急促不稳。他侧耳倾听着院墙外的动静,远处的呼喝声似乎更近了。“追我的是幕府的密探……请让我暂避片刻!我绝无恶意!” 他飞快地说着,语速很快,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坦率。
幕府密探?小葵眼中的敌意并未消退,反而更浓。樱田门之变后,幕府和尊攘派势同水火,任何一方都可能是致命的麻烦。她握紧了木槌,身体微微前倾,像一只随时准备扑击的野兽。
星见躺在屋内,视线被小葵的背影挡住大半,只能看到那“少年”模糊的轮廓和他肩头那片刺目的暗红。金瞳在虚弱中微微收缩,带来熟悉的刺痛。幕府密探……追杀一个“行商少年”?这本身就透着诡异。而且……那“少年”的身形轮廓,握着短刀的姿势……总给她一种说不出的异样感。
就在这时!
“砰!砰!砰!” 粗暴的砸门声在院门外骤然响起!力道之大,让抵着门的“少年”身体都猛地一震!
“开门!奉京都所司代之命,搜查逆贼!速速开门!” 一个粗鲁凶狠的声音在门外咆哮。
“少年”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握紧了短刀,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身体微微弓起,像一头准备拼死一搏的困兽。他看向小葵,眼神里充满了恳求和无声的催促——是开门交出他?还是……
小葵的呼吸也变得急促。她看了一眼屋内重伤的源一郎和虚弱不堪的星见,又看了一眼门外那凶神恶煞的砸门声和眼前这个满身是血、身份不明的“少年”。巨大的压力让她几乎窒息。开门?幕府的鹰犬进来,她们三个绝无幸理!不开?密探一旦破门,同样无法收拾!
星见的心跳到了嗓子眼。恐惧和混乱几乎要将她淹没。怎么办?精神力透支的剧痛还在折磨着她,她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金瞳……金瞳能做什么?再次强行驱动?代价可能是彻底失明甚至死亡!而且,面对外面可能不止一人的持械密探,几颗尖锐的石子又能做什么?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星见的目光无意间扫过“少年”紧握短刀的手。那手指修长,骨节分明,虎口处有明显的薄茧——那是长期握持武器留下的痕迹。但……那手腕的线条,似乎过于纤细柔韧了一些?还有他因紧张而微微起伏的胸口轮廓……
一个大胆的、近乎荒谬的念头瞬间闪过星见混乱的脑海!结合她前世军迷的知识储备和对幕末历史的模糊印象……一个名字呼之欲出!
“坂本……龙马?” 她用尽全身力气,从嘶哑的喉咙里挤出几个气若游丝的字,声音微弱得几乎只有她自己能听见。但她死死盯着门缝外那个“少年”!
那“少年”的身体猛地一僵!如同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劈中!他倏地转过头,斗笠下那双原本充满警惕和决绝的眼睛,难以置信地看向屋内声音传来的方向,死死地盯住了被小葵挡住大半、只露出一点苍白面容和一双在昏暗中似乎有微光流转的熔金色瞳孔!
虽然只是一瞬间的失态,但那种被骤然点破真名的震惊,完全无法掩饰!
就是现在!
星见根本来不及思考后果!金瞳深处,最后一丝残存的精神力被她不顾一切地压榨出来!剧痛如同海啸般淹没她的意识!目标不是人,也不是武器!而是院门内侧门框上方,一片因刚才撬动而松脱、摇摇欲坠、布满虫蛀孔洞的朽木板!
目标微小!结构简单——只需让它彻底断裂、坠落!
金光在瞳孔深处爆发出刺目的光!精神力化作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向那块朽木最脆弱的核心!
咔嚓!
一声清脆得令人心悸的断裂声响起!
紧接着!
“轰——哗啦啦!”
那块足有半尺长、碗口粗细的腐朽木板,连同上面附着的大片干枯苔藓和虫蛀的木屑,毫无预兆地从门框上方轰然坠落!不偏不倚,正砸在门外那个砸门砸得最凶、叫嚣得最大声的密探头上!
“嗷——!” 一声凄厉无比的惨叫骤然响起!伴随着重物砸肉的闷响和人体倒地的声音!
门外瞬间一片死寂!只剩下被砸倒者的痛苦呻吟和另外两个密探惊怒交加的呼喝:
“头儿!”
“怎么回事?!”
“有埋伏?!”
混乱和惊疑瞬间取代了之前的嚣张气焰。
趁着这突如其来的混乱和门外密探被同伴的惨状惊住的刹那——
“走!” 星见对着门口那个僵住的“少年”,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喊出声,同时,她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向院墙另一侧——那里堆放着一堆用于修补屋顶的茅草和杂物,形成一个不易察觉的阴影角落。
那“少年”——或者说,坂本龙子——反应快得惊人!她瞬间从被点破身份的震惊和这诡异援手的震撼中回神,没有丝毫犹豫!她深深看了一眼屋内那双在昏暗中似乎已经失去焦距、眼角再次渗出血线的熔金色眼瞳,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惊愕、感激、探究……最终化为一丝决绝!
她猛地一矮身,如同灵巧的夜猫,借着院内阴影的掩护,几步就窜到那堆茅草杂物后面。只见她手脚并用,动作迅捷得不可思议,竟在眨眼间就在那堆杂物中扒拉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通往隔壁荒废院落墙根的狗洞!她毫不犹豫地钻了进去,身影瞬间消失在黑暗之中。
整个过程快如电光火石!
直到龙子的身影彻底消失,门外惊怒的密探才反应过来。
“跑了!那逆贼跑了!”
“追!快追!从那边巷子绕过去堵她!”
杂乱的脚步声和叫骂声迅速远去。
院内,再次恢复了死寂。只剩下那块坠落的朽木静静躺在泥地里,还有门外隐约传来的、被砸晕密探的痛苦呻吟。
小葵依旧保持着防御姿势,僵在原地,大口喘着粗气,脸上混杂着后怕、茫然和深深的震撼。她缓缓转过头,看向屋内。
星见瘫软在地铺上,意识在剧痛和眩晕的狂潮中彻底沉没。金瞳的光芒彻底熄灭,如同燃尽的灰烬。眼角,两道新的、温热的血线,如同熔金的泪痕,缓缓滑落。但她苍白的嘴角,似乎极其微弱地、极其短暂地,向上牵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