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向准备区的通道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喧嚣屏障包裹，外界的声浪在这里化为沉闷的轰鸣，却又无比清晰地震动着空气。布仕的步伐稳健，艾薇跟在他身侧，好奇地透过通道侧壁的观察窗看向外面沸腾的看台。
布仕的头脑却在飞速运转，冷静地分析着眼前的情况。
（人山人海……魔法投影全程直播……院长这老狐狸，打得好算盘。）他心中冷笑。（什么“自发前来”、“实践教学”，分明是故意造势。让整个学院，甚至可能还有外部人士，亲眼目睹这场“交流”。）
（他的目的再明显不过了。让罗兰——他倾注心血、寄予厚望的“百年奇才”，在众目睽睽之下，以“创造性魔法应用”这种听起来很有格调的方式，“迅速而优雅”地击败我这个“新任龙骑士”。）
（然后呢？根本不需要他自己宣扬，今天在场这数万双眼睛、数万张嘴，自然会把“星辉院长的弟子轻松战胜龙骑士”的消息传遍王都，传到齐格飞耳朵里。这比私下切磋赢了十次都管用。既证明了学院培养的人才优秀，又间接打了齐格飞的脸，满足了他那点好胜心，还显得自己大度，举办的是“交流展示”而非“寻衅斗殴”。一举多得，真是老谋深算。）
布仕的目光仿佛能穿透墙壁，看到那位站在高处贵宾席，此刻必定捋着胡子、志得意满的星辉院长。（看来，他对自己的徒弟，真是信心十足啊。）
（那么，我该怎么做？）
布仕的嘴角，悄然浮现出一丝极淡、却带着点玩味的弧度。
（直接碾压？展现塞拉血脉和身为穿越者真正特殊的地方？那太无趣了，也浪费了这么好的舞台，更不符合我暂时想维持的“海因里希家颇具天赋的年轻龙骑士”这个人设。而且，真那么干了，恐怕就不是“交流”，而是“结仇”了，对齐格飞那边也不好交代——说好了是“稍微体会分量”，不是来拆台的。）
（但是，如果完全按照对方的剧本走，被“迅速而优雅”地击败？那也不行。齐格飞的面子，我自己的初次公开亮相，还有艾薇的兴致，都不能这么随便丢掉。）
一个更有趣、也更符合他恶趣味的想法，逐渐在脑海中清晰起来。
（陪他玩玩好了。）
是的，只是“玩玩”。
布仕非常清楚自己目前的处境和真正实力。
诚然，他刚刚接触龙骑士这个职业不久，与艾薇的配合尚在磨合，表面上展现出的魔力水平和战斗技巧，或许真的与那位备受赞誉的学院天才罗兰在伯仲之间，甚至因为“初来乍到”、“职业不熟”而稍显“稚嫩”。
这也是院长信心来源的依据——他评估的是“龙骑士布仕”，而非“布仕”本身。
可院长，以及这全场观众，甚至包括齐格飞，都不知道的是——他这具身体里，流淌着“腐蚀女妖”塞拉的血脉。
尽管塞拉从未详细说明她的力量本质，布仕自己也尚未完全挖掘这份遗产，但仅仅是血脉中偶尔泄露的一丝气息，以及那次“不可名状”级的跨空间敲头警告，就足以让他明白，自己的“潜力”或者说“本质”，与寻常人类，甚至与寻常的强者，有着维度上的差距。
塞拉能随手炼化世界、禁锢高维造物，作为她的直系血脉（哪怕可能是收养的，但血脉关联是实打实的），布仕的生命层次和魔力“质”的层面，早已超越了普通意义上的评级。
如果他愿意，如果他稍微“认真”一点，动用那份属于塞拉血脉的、更深层的力量……别说罗兰，布仕有种模糊的直觉，就算是眼前这位声名赫赫的星辉院长，恐怕也未必能稳占上风。
那是源自更高位格存在的“腐蚀”性力量，足以侵蚀瓦解绝大多数基于此世常规规则构建的魔法与防御。
但那样做，就太没意思了，也过于惊世骇俗。
（所以，就按他们以为的“水平”来玩吧。）布仕打定主意。（前期示敌以弱，表现得像个虽然天赋不错、但经验尚浅、配合略显生疏的新晋龙骑士。让罗兰，也让观众们，看到他们“期待”的画面——学院天才逐渐占据上风，龙骑士组合左支右绌。）
（然后，在所有人都以为胜负已定，院长嘴角可能已经露出胜利微笑的时候……）
布仕眼中的玩味之色更浓了。
（再稍微，展现出一点“龙骑士”这个古老传承，以及与艾薇这位银龙搭档之间，真正有趣的地方。不用塞拉的血脉力量，就用“龙骑士”和“银龙”本身应有的、但可能被他们低估的潜力。）
（比如，艾薇那属于传奇生物的本能魔法抗性，和她那被小说耽误了的、其实相当庞大的原始魔力？比如，我作为穿越者，那些来自地球的、不拘一格的“战术思路”和对能量流动的独特感知？再比如，我们之间那份虽然还在磨合、但本质纯粹（建立在美食和小说威胁之上）的信任与默契？）
（在绝地翻盘，或者至少是打出令人惊艳的、颠覆预期的配合，让比赛以一种超出所有人预料、尤其是超出院长剧本的方式结束时……想必那位院长的表情，一定会非常精彩。）
（而齐格飞想要的“让对方体会分量”，也以更戏剧性、更印象深刻的方式达成了。至于礼物……嗯，看到这样的“交流”结果，他应该会更满意吧？）
想到这里，布仕几乎要笑出声。他看了一眼身边兴奋雀跃、完全没察觉任何阴谋、只是单纯觉得好玩的艾薇。
（也好，就让这丫头也玩得开心点。顺便，让那些等着看“龙骑士笑话”或者单纯看热闹的人，也稍微……改变一下看法。）
“艾薇。”
布仕低声唤道。
“嗯？姐姐大人？”
艾薇转过头，眼睛亮晶晶的。
“待会的‘展示’，听我指挥。我们慢慢来，先看看那位罗兰先生有多厉害，好不好？”
布仕的语气带着循循善诱。
“好呀！我会配合姐姐大人的！”
艾薇用力点头，完全没理解“慢慢来”的深意，只当是战术。
布仕满意地点头。他们此时也走到了通道尽头，一扇光门之外，就是竞技平台旁的准备区，已经能清晰看到外面银色平台反射的亮光，以及震耳欲聋的声浪具体来源。
他最后整理了一下思绪，将那份属于塞拉血脉的、近乎本能的傲然与深邃力量，悄然收敛至灵魂最深处，只留下属于“龙骑士布仕·海因里希”的、清澈而略显“生涩”的锐气。
“那么，”
他深吸一口气，对艾薇露出一个鼓励的微笑，
“让我们去给这场盛大的‘交流’，增添一点……小小的‘意外之喜’吧。”
他牵着艾薇，一步跨出了光门。
耀眼的魔法灯光、山呼海啸般的声浪、无数道聚焦而来的视线，瞬间将他们吞没。
而布仕的脸上，只余下属于年轻挑战者的、恰到好处的认真与期待。仿佛对即将到来的“艰难”比赛毫无所觉，也对看台高处，那位正俯瞰着擂台、眼中闪烁着稳操胜券光芒的星辉院长，毫无察觉。
游戏，开始了。
而制定规则的人，或许从一开始，就弄错了玩家手中的底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