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会议，重点转向了几个新兴投资领域的深度探讨，包括上午提到的人工智能赛道。当讨论再次涉及到一些关键技术节点和算法实现的商业化瓶颈时，杨冉雪的心又提了起来。
她紧咬下唇，让疼痛告诉她，绝不能主动开口，但当一位技术出身的投资经理阐述观点时，她还是忍不住在记录中额外添加了几条基于自己理解的、关于技术可行性和替代方案的备注，甚至还打了着重符号，准备会后如果需要再单独提供给谢明轩参考。
但是，谢明轩这家伙就好像脑袋后面也长了眼睛。在一场关于某AI芯片架构投资风险的争论稍歇时，他忽然开口，头也不回地，用极其平淡的语气问了一句：“杨助理，关于刚才讨论的存算一体架构的能效比质疑，从技术实现路径上看，你有什么看法？”
「？不是哥们？冲我来的？」
整个会议室瞬间安静了一瞬！所有人的目光，又一次齐刷刷地聚焦到杨冉雪身上！被几十个人盯着，她的双腿不禁有些发软，感觉有些用不上力。她的心脏几乎都停顿了一秒。心中直骂：「njm！谢明轩！」他，他他他他他他，居然在这么多人面前，直接点名问他技术问题？！你丫的几个意思？！是考验？是刁难？还是说……他是真的想听听她的意见？当然，她的脸上还是保持着扑克脸的。但一些轻微地动作，比如说，她的手指抽了抽，但也就谢明轩看见了，又看着杨冉雪强行保持镇静的样子，他只觉得……
赵欣然的嘴角已经勾起了一丝冷笑，眉头微微上挑，准备看杨冉雪的笑话。
杨冉雪感到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她强迫自己抬起头，迎上谢明轩侧过来的、看不出情绪的目光。她知道，她不能再像昨天那样惊慌失措。她必须回答，而且必须回答得像个CEO助理，而不是一个技术专家。
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保持平稳，把语速放慢，选用更偏向商业风险评估的词汇：“谢总，我认为目前存算一体架构确实在理论上能带来能效提升，但具体到这家被投公司的实现方案，其工艺制程和材料选择能否支撑理论值，存在较大不确定性。这直接关系到量产成本、良品率和最终产品的市场竞争力。建议尽调时，需要极度关注其实验室数据与未来量产规划之间的差距，以及是否有可靠的备选技术方案或专利壁垒。”
说完，她不禁屏住了呼吸，等待着谢明轩的反应，或者说，等待着他的审判。
谢明轩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转动着钢笔，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几秒钟后，他微微点了点头，只说了两个字：“嗯，记下。”
然后便转向其他人，继续下一个议题。
没有肯定，没有否定，甚至也没有多余的眼神交流。但就是这样平淡的反应，反而让杨冉雪提到嗓子眼的心，慢慢落回去了一点。至少，他没有否认，也没有让赵欣然抓到新的把柄。
赵欣然似乎有些失望，冷哼了一声，扭过头去。
把手轻放在双腿上，趁机擦了擦手上出的汗，然后继续记录。但她能感觉到，经过这一次，会议室里有些人看她的眼神，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那不再是单纯的看戏或轻视，而是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和……好奇？
「估计是在想为什么谢明轩每次都要让我来冒个泡吧。但谢明轩，他一次又一次地将自己推到聚光灯下，到底想干什么？他是在打磨一把更顺手的刀，还是在……培养什么？」
想到这一点，她的眼神中多了一丝……不易被察觉到的——落寞。心情也沉重了些，但她不能过于沉迷情绪，她现在还要记录。
一天的研讨会终于在一片脑力激荡后的疲惫中结束。杨冉雪感觉自己像是打了一场高强度战役，精神和身体都几乎达到了极限。然而，战斗还未结束——因为紧接着就是启星的招待晚宴。
晚宴设在市中心一家顶级酒店的宴会厅。杨冉雪趁着短暂的间隙，冲回办公室，用极快的速度补了下妆（主要是掩盖疲惫），然后对着镜子反复练习了一下仪态和表情。她换上了提前准备的一条款式简洁大方的黑色及膝礼裙，搭配了珍珠耳钉和项链，努力营造出一种低调得体、不失身份的助理形象。
当她赶到宴会厅时，里面已经是灯火辉煌，衣香鬓影。舒缓的爵士乐流淌，宾客们端着酒杯，三五成群地寒暄交谈。谢明轩正被几位重要的海外合作伙伴围在中间，用流利的英语交谈着，举止从容，风度翩翩。当然，这地方要是从叶沐歆的角度来看，那就是俩字儿——奢靡。
杨冉雪深吸一口气，努力挺直脊背，再次整理了一下着装，努力地保持着优雅，慢慢地走了过去，安静地站在谢明轩侧后方稍远一点的位置，扮演好背景板的角色。
谢明轩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到来，在谈话间隙，极其自然地侧过头，低声用中文对她说了一句：“跟着我就行。”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既像是一道指令，也像是一句承诺。杨冉雪的心微微一颤，低声道：“是，谢总。”
接下来的时间，杨冉雪就像谢明轩的影子一般，跟在他身边。谢明轩与人交谈时，她保持微笑，安静聆听；需要介绍时，谢明轩会简洁地提一下“我的助理，杨冉雪”；有人向杨冉雪敬酒时，谢明轩往往会极其自然地接过话头，或者举杯示意，巧妙地帮他挡掉大部分酒水，她就只需要偶尔抿一口香槟即可。
这种被无形保护着的感觉，让杨冉雪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一些。她开始偷偷观察谢明轩。在应酬场合的他，与办公室里那个严谨锐利的CEO略有不同，多了一份圆融和亲和力，但眼底深处的精明和掌控力丝毫未减。他总能恰到好处地引导话题，既不冷落任何人，又能高效地达成交流目的。
看着他在人群中游刃有余的身影，一种复杂的情绪在心中蔓延。有敬畏，有钦佩，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向往，还有……那该死的、越来越难以忽略的心动。谢明轩这样，真就是她以前梦中的自己。
当然了，赵欣然显然不可能让她那么轻松。她端着酒杯，婀娜多姿地走了过来，加入了谈话圈，巧笑倩兮地与海外客商寒暄了几句后，忽然将矛头转向了杨冉雪。
“杨助理今天可是辛苦了，一天的会议记录全靠你。”赵欣然笑吟吟地，语气却带着刺，“不过也是，能者多劳嘛。听说谢总最近交给你的工作越来越有挑战性了？连技术投资的风险评估都能提出独到见解，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
杨冉雪人傻了，「你是真没脑子吗？这种时候非要跳出来的吗？」
她的话听起来像是恭维，实则是在暗示杨冉雪的“异常”和越权，同时也在试探谢明轩的态度。但这夹枪带棒的语气也表明了，启星内部，并不团结。她同时也向其他的合作公司透露了这点。
杨冉雪下意识地看向了谢明轩，她想知道他会怎么说。
谢明轩脸上依旧挂着得体的微笑，仿佛没听出赵欣然的弦外之音，只是淡淡地接话：“冉雪一直很优秀，学习能力很强。能接触到更多核心业务，是她的能力体现，也是公司的需要。”他四两拨千斤地将话挡了回去，他甚至直接称呼了“冉雪”，而不是叫她疏离的“杨助理”。
赵欣然的笑容僵硬了一下；杨冉雪的脸上红了一……会儿？
就在这时，一位服务生端着酒水走过，赵欣然似乎脚下微微一崴，身体一歪，手中的红酒很“不小心”地就朝着杨冉雪的方向泼了过来！
事出突然，杨冉雪根本来不及完全躲闪！虽然她已经用最快的速度后退了一步，但暗红色的酒液还是有不少溅到了她黑色的裙摆上，迅速晕开一大片难看的污渍！
“哎呀！对不起对不起！”赵欣然立刻惊呼一声，脸上堆满了虚假的歉意，“看我，真是不小心！杨助理，你没事吧？”
周围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来。杨冉雪看着裙子上醒目的酒渍，脸色发白，尴尬和难堪瞬间涌了上来。在这样重要的场合出糗……
她的神色越来越凝重，她先把手中的酒放下了，看着那一片，她的拳头紧了松，松了紧。理智告诉她不能爆发，情绪告诉她忍她丫的个der！和赵欣然直接爆了！
看着杨冉雪那苍白的脸色，赵欣然的脸上的嘲讽都快藏不住了。
“没关系。”谢明轩的声音先一步响起，平静无波。他甚至往前半步，不着痕迹地将杨冉雪挡在了自己身后一点的位置，隔开了赵欣然和大部分视线。
他看也没看赵欣然一眼，直接对旁边的酒店经理低声吩咐了一句：“带杨助理去处理一下。”
然后，他转过头，对杨冉雪低声道：“去吧。需要换衣服的话，让酒店安排。”
他的语气依旧平稳，但眼神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安抚力量。杨冉雪那沸腾的心，奇迹般地被他安抚了下来。她低声道谢，然后在酒店经理的引导下，快步离开了宴会厅中心。
走向休息室的路上，杨冉雪还能听到身后谢明轩从容不迫地继续与客商交谈的声音，仿佛刚才的小插曲从未发生。她不禁回头看向谢明轩，他轻松地将众人的注意力拉回到了正题上。
「他，挺细心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