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层面的彻底融合,如同一次脱胎换骨的淬炼。当“新生的”杨冉雪再次踏入启星资本大厦时,周身散发的气场已然发生了微妙而深刻的变化。那是一种沉淀下来的、由内而外的沉稳与笃定。步伐依旧从容,眼神却更加深邃平静,仿佛能洞察一切,却又波澜不惊。这种变化并非刻意张扬,却如同静水深流,无声地影响着周围的气场。
最先敏锐察觉到这变化的,是几乎与她朝夕相对的徐雪涵。
在一次关于品牌战略的部门内部讨论会上,徐雪涵按照之前的习惯,准备就一个艺术表现与技术实现结合的关键节点提出一个略带挑战性的、融合了专业与个人视角的疑问——这曾是她试探“杨冉雪”底细的惯用方式。她清晰地记得,之前的“杨冉雪”在面对这类问题时,虽然能给出专业回答,但眼神深处总会闪过一丝极快的、需要调动资源的思索痕迹,或者是一种被触及未知领域时的细微戒备。
然而,这一次,当徐雪涵阐述完问题,看向主位的杨冉雪时,她愣住了。
杨冉雪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微微向后靠向椅背,指尖在光滑的会议桌上轻轻点了一下——一个极其自然、带着掌控感的动作。她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徐雪涵,那眼神不再是审视或防御,而是一种…全然的了然与包容,仿佛早已看穿了她问题背后所有的试探意图,却并不点破。
“你的想法很有创意,雪涵。”杨冉雪开口,声音清朗平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令人信服的力度,“你提到的那个技术难点,核心在于实时渲染的负载优化。我们可以考虑采用层级细节(LOD)与预计算光照贴图结合的方式,在保证视觉冲击力的前提下,将性能消耗降低60%以上。具体方案,可以参考三年前‘幻境’项目在E3展上的技术白皮书,里面有过类似案例的成功实践。”
她不仅精准地指出了问题的技术核心,给出了具体可行的解决方案,甚至随口引用了一个业内的经典案例,其专业深度和知识广度,让在座的技术骨干都微微颔首。更让徐雪涵心惊的是,杨冉雪在说这番话时,眼神中没有丝毫的炫耀或刻意,只有一种纯粹的对问题的专注和解决思路的清晰。那种游刃有余、举重若轻的姿态,像极了……像极了徐雪涵之前看到过的那个在专业领域里锋芒毕露、自信十足的杨冉雪巅峰时期的状态!甚至,比那时更多了一份沉淀下来的从容。
徐雪涵的心猛地一沉,一种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是了,就是这种感觉!那种属于杨冉雪本人的、不容置疑的专业权威感,回来了!而且,似乎……更加圆融,更加深厚。之前她感受到的那些属于“叶沐歆”的、略显生涩或温和的特质,仿佛被完美地内化、融合了,再也找不到突兀的痕迹。
徐雪涵的身体在发抖,她不想相信她好不容易才找回的他,就又这么……没了?
几乎在同一时间,谢明轩也察觉到了异常。
他习惯在傍晚时分,将杨冉雪叫到办公室,听取一天工作的简要汇报,并讨论一些核心决策。往常,他能感觉到“她”在汇报时会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尤其是在面对他突如其来的深入提问时,那种需要快速调动杨冉雪记忆(其实是原主在告诉他应该说什么,这时候可以给他时间想回答的)和叶沐歆本能协同反应的细微滞涩感,虽然极其隐蔽,却逃不过他的眼睛。
但这天晚上,杨冉雪走进他办公室时,谢明轩正在批阅一份复杂的并购案风险评估报告。他头也没抬,习惯性地用指尖敲了敲报告某一页的数据模型,随口问道:“这个蒙特卡洛模拟的参数设定,风险覆盖率是不是偏低了些?你怎么看?”
若是以前,叶沐歆时期的杨冉雪会需要短暂的停顿来理解模型和组织语言。但这一次,她几乎没有任何迟疑,流畅地接口道:“模型本身没问题,但基础假设忽略了政策窗口期的不确定性。我建议在敏感性分析中加入政策变动因子,模拟极端情景下的损失分布。另外,可以考虑用贝叶斯方法更新先验概率,动态调整风险敞口。”
她的回答不仅切中要害,还提出了更具前瞻性的优化方案。语气冷静自信,带着一种与谢明轩思维同频的、近乎本能的敏锐。
谢明轩握着钢笔的手微微一顿,终于抬起头,深邃的目光落在杨冉雪脸上。他仔细地审视着她。眼前的她,依旧是那张明艳的脸庞,但眉宇间那份属于叶沐歆的若有若无的迷茫和挣扎感,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冷静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与他并肩俯瞰棋局的通透感。那眼神,不再是下属对上司的恭敬,而更像是一种…平等的交流与确认。
这种感觉,太熟悉了。是那个由他一手培养、寄予厚望、在商场上能与他心意相通的杨冉雪。甚至,比出事前更多了一份经历过淬炼的坚韧与沉稳。
谢明轩的心头掠过一丝惊诧,随即被一种更深沉的、夹杂着欣慰与探究的情绪所取代。他放下钢笔,身体微微前倾,换了一个更私人的话题,语气带着不易察觉的试探:“恒创遗留的那个专利包,有几家出了价,但都低于预期。你觉得,是继续待价而沽,还是果断止损?”
这是一个没有标准答案的问题,考验的是决策者的魄力、眼光和对大局的判断。
杨冉雪迎上他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唇角甚至勾起一丝极淡的、带着锋芒的弧度:“谢总,市场的低估,有时候恰恰是机会。那几项核心专利的底层算法,结合我们正在研发的‘星云’平台,有潜力颠覆现有的交互模式。现在卖掉,是止损;但握在手里,催化内部创新,可能是未来十倍甚至百倍的收益。关键在于,我们敢不敢赌这个未来。”
谢明轩沉默了足足十秒钟,眼底深处最后一丝疑虑终于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彻底的了然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激赏。他缓缓靠回椅背,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规律的轻响。
“看来,你回来了啊。”
杨冉雪闻言,并没有露出任何欣喜或松口气的表情,只是微微颔首,眼神平静如水:“让谢总费心了。”
“嗯,好,回去吧。”
杨冉雪离开办公室后,厚重的实木门轻轻合上,隔绝了外面的声响。总裁办公室里瞬间恢复了极致的安静,只剩下中央空调低沉的嗡鸣,以及窗外城市永不熄灭的、遥远的喧嚣。
谢明轩没有立刻重新投入工作。他维持着靠在椅背上的姿势,深邃的目光落在对面那张已经空了的椅子上,指尖无意识地、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敲击着光滑的红木桌面。
是的,她回来了。那个他一手栽培、寄予厚望的杨冉雪,那个在商场上眼光毒辣、行事果决、能与他并肩俯瞰棋局的得力臂膀,以更加强大和完整的姿态,回归了。他本应该感到高兴啊,现在的杨冉雪才是公司所需要的啊。
可是……
为什么心底深处,会泛起一丝极其细微、却无法忽视的……怅然若失?
谢明轩微微蹙起眉头,试图捕捉那丝转瞬即逝的情绪。它像一缕轻烟,抓不住形状,却真实地萦绕在心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