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永夜独行

作者:混沌仙烬 更新时间:2025/9/5 10:21:31 字数:4783

经历几年这样的忙碌,我总算能适应这样的状态;可若让我重新经历这一遭,一切却仍会如往昔般一丝不变。但好歹在青阳镇外,我总算拥有了那片名义上属于自己的土地——虽说是"名义上",好歹也确确实实落在了我的名下。但我此刻不能停下脚步去积攒资源——这些看似琐碎的积累,实则是我实现自我蜕变的关键助力。每一份资源的汇聚,都在为未来的突破积蓄能量,如同细流终将汇成推动改变的浪潮。

这几年的记忆如梦似幻,皆深埋于意识的幽微处。记忆中的碎片因时间而长存,但也因时间而流逝。幼年的迷茫、少年的渴望与现实的残酷,反复揉碎在记忆的残渣里,像一捧被潮水冲散的砂砾,棱角分明又彼此粘连。骨子里的懦弱与不甘在暗处角力,最终那点不肯熄灭的自我意志,竟从裂缝里挣出芽来——像冬夜残烛,明明灭灭地烧着,烧穿了层层叠叠的旧痂。

自往昔伊始,记忆便在我脑海中凝作琥珀,将腐朽与灵性封存于同一方透明囚笼。它们本该是泾渭分明的两极——灵性该如晨曦穿透雾霭,腐朽当似秋叶委顿泥尘;却不知何时起,二者纠缠成团混沌的丝线,彼此渗透又互相啃噬,最终化作一团既非生亦非死的灰雾,在识海深处缓缓翻涌。这烙印恰似水中游鱼——表面看似拥有无限可能,实则所谓的「可能」,早已被无形的枷锁悄然封锁,徒留一副在浅滩中徒劳摆尾的假象。

我逐渐遗忘了对自我曾有的全部认知,那些固有的轮廓与标签在记忆里渐渐模糊。与此同时,它们又以某种更本质的方式重新聚合——像褪去浮色的画布,将层层叠叠的冗余情绪层层剥离,只留下最澄澈的核心缓缓浮现。可这份纯粹的觉醒,却如暗夜孤星,越是明亮越映衬出周遭的混沌——我所谓的‘另辟蹊径’,终究不过是命运早已写好的剧本。

原来,自我认知曾无意识地浸染着冗余的认知与情绪;而如今,在修行的沉淀里,连认知本身也正蜕去那些陈旧的枷锁。这些认知本就刻板而固执,始终难以被彻底涤荡——因它们是我认知这个世界的"根"。腐化的陈旧不断衍生出对旧我的打破冲动,可这所谓的"渴望",不过是骨子里的傲慢在叫嚣、认知中的贪婪在作祟;内心深处的渴望挣扎良久,最终化作我踏上修行路的初心。但修行数载方悟:所谓突破,原不过是踏入另一重枷锁的起始。

本以为另辟蹊径或能遇见新的未来,但潜意识却清晰地提醒着我——那些未被言明的抉择早已在暗中堆叠近千次,如同细流汇入既定的河道。最终,所有可能性都收敛向同一条幽长的路径,它蜿蜒向前却望不见终点,仿佛命运早已在起点处,便为每一步都标好了无法挣脱的注脚。

世人总以为前方总有万千条路可选,却不知即便踏上最适合自己的一条路,也注定被其所伤。满心伤痕终将化作腐朽的催化剂,纵使轮回千转,也再难修补最初那颗完整的心——那些裂痕会随着每一次轮回愈发深刻,最终连最初的模样,都成了永远无法抵达的彼岸。

我深知自己并非天赋异禀之人,性情亦难支撑全情投入的拼搏,资源禀赋更远逊于他人——这般天资、心性与境遇,终究只能让我成为尘世里一粒微渺的尘埃。我的人生,本就不该有太多风风雨雨。但我逆渊而行,注定与劫相随。极限是自我的局限,而我将打碎这极限。

武道修行,首重肉身先天之资。盖因先天禀赋不足,实乃本源有缺,犹如鸿蒙初辟时便已烙下的先天裂痕。纵使以五行本源、阴阳二气后天修补,亦如以金缮裂瓷,虽能暂蔽其痕,终难掩其先天不足之象。唯有历经涅槃大劫,方能使肉身返本还源,重归无瑕无缺之境。

然吾心之所向,非独求复原如初,更欲更进一步——待涅槃功成,当以"开源凝炁"为基,取天地灵机灌注周身;以"融血化骨"为径,淬血脉精粹重铸骨相;以"凝筋衍脉"为用,通经脉百骸再造生机。非但着眼于修补旧日残缺,更要在既有根基之上,再破自身桎梏,衍化先天本源真韵。成为武道修行的根基。

但涅槃的前提,是必须抵达武道顶峰——那以"人"为根本的至高之境。武道修行,恰似参天大树的生长轮回:从破土而出的初生,到拔节向上的成长,再到枝繁叶茂的旺盛,终至叶落归根的凋零。生灭循环本是一体,最终要完成的是向生命本源的回归,更需让自身认知溯回最初的纯粹。

而在我的修行之路上,从未有过半分取悦他人的念头——我只为成就那个独行的自我。在这永夜般的求道途中,我淬炼出一条纯粹至极、不染尘埃的极致之道。情感的杂质随之层层蜕去,如同深秋寒霜扫落枝头残叶,终将最本真的枝干显露无遗。那些缠绕心间的眷恋,不过是束缚脚步的缠丝;那些灼烧神魂的渴望,实为暗藏剧毒的鸩酒,它们时刻警醒着我:心若随外物浮动,执剑的手便会偏离锋芒;神志若向外境驰骛,所求之道必将走向歧途。

这数年间,见过太多人在红尘里打滚,将七情六欲当作攀附仙途的藤蔓——为宗门长老一句夸赞,十年苦修化作阿谀笑纹;因同门一盏灵茶,本命法器秘诀和盘托出。这般修行,不过是把道心炼成人情傀儡,将剑锋磨作讨好钝刃,跪在他人目光里,终成修行界的笑话。

见过太多人在情劫里沉沦,将爱恨痴缠当作突破境界的阶梯——为救负心汉散尽修为,终化执念飘荡山门;因道侣移情屠尽满门,反被心魔啃噬成骸。这般修行,不过是把道心炼作欲望容器,将剑锋磨作复仇凶器,困于他人影子里,终成轮回的囚徒。

见过太多人在名利里迷失,将宗门地位当作衡量修行的标尺——为争掌门之位暗害同门,为固威望篡改祖师典籍。这般修行,不过是把道心炼作权力枷锁,将剑锋磨作屠戮凶刃,跪在宗门牌位前,终成利益的奴隶。

而我,只愿做那永夜里的独行者。不求宗门庇护,不羡同门虚浮,不贪红尘慰藉。我的道,在青灯古卷寻安稳,也在红尘浊浪踏浪行——任七情六欲如刀割面,便以血为引淬剑刃,在生死杀伐中锻本真;行走在世间山河,终向内明心叩问。任浮名虚利织就金笼,偏将道心熔作斩厄刃,在生死险境破妄见真。这,方是我所求的修行!

眷恋若春水蚀剑芒,渴望似烈火灼道心。我以炼情为砺,斩去执念杂质,让心如寒潭映月,澄澈见底。

永夜修行路,我独行。无人掌灯,便以剑为炬;无人挡风,便以枪为甲。这条纯粹不染的极致之道,或无人知,或无传承,却是我一寸寸劈荆棘、一滴滴浇灵植、一年年磨剑意开辟的——以剑锋、鲜血与岁月为刃,铸就独属我的道。

太初皇朝所在的广袤疆域内,修行者踏入修炼之途时,皆以武道为首要修行方向。这一传统并非凭空而来,而是数十万年来用无数血泪教训换来的铁律——曾有一方势力,自恃根基深厚,贸然废除了武道在修行体系中的主导地位。

其后果可谓触目惊心:此后派遣出的修士,虽修习了高深法术,却在实战中如纸糊般脆弱。面对边境频发的战事与残酷厮杀,这些修士往往一触即溃,甚至不堪一击。血的教训最终证明:武道不仅是淬炼体魄的基石,更是修行者在生死磨砺中立足的根本。

于是,在局势初步稳固的前提下,各方势力很快将目光投向了更为根本的资源争夺——灵脉、地盘与人口。灵脉乃修行资源之源泉,地盘是势力扩张之根基,而人口则是修行者与劳动力的双重保障。这三者相辅相成,缺一不可,成为各大势力角力的核心焦点。为了能不带血地获取资源,各方势力在积极巩固自身疆域内的绝对统治力后,又开始将目标投向更广阔的空间(自身疆域之外的人族居住地)。

争夺的方式有很多种,为了能更好地获取资源,尤其是对那些拥有广阔统治疆域的王朝而言,更是需要不断革新武道修行方式,以适应时代的需求。这些革新不仅体现在功法的精进上,更在于对修行体系的多元化探索与衍化。

然而,并非所有新兴的修行方式都能经得起时间的考验。那些以武道为基础衍生出的新法门(对当时的修行界而言),虽一度风靡一时,但最终大多在历史的筛选中逐渐没落,唯有真正契合天地至理、经得起实践检验的功法,才能在岁月长河中沉淀下来,成为后世传承的基石。

当前广泛推行的武道修行体系,均由太初皇朝官方主导并推广。这一体系作为皇朝正统修武规范,通过官方渠道向民间普及,既体现了统治阶层对武道发展的重视,也确保了修行标准的统一性与权威性。然而,官方推广此体系的深层原因,实为遏制散修与新兴势力的无序扩张——这些新生力量虽能与传承千年的世家分庭抗礼,却在底蕴积累上终究稍逊一筹。至于那些存续万年以上、早已超脱世俗纷争的古老世家,更似隐于云雾的孤峰,既不参与人族内部的权力争斗,亦对外族入侵漠然视之。若有不知天高地厚的势力或个人妄图挑战其地位,必会招致最为严厉的雷霆打击。

世家的贪婪与傲慢,我早在书院求学时便已深切领教。那些自诩高贵的世家子弟,与皇室贵胄同样令人敬而远之——他们举手投足间的优越感,仿佛生来就高人一等。而世家之间的明争暗斗,其残酷程度更远超常人想象。否则,那些辗转流传出来的世家肉身修行秘法,又怎会个个都带着残缺不全的痕迹?这些被刻意泄露的"残本",不过是世家们斗争中溅落的碎片,既印证了他们手足相残的狠厉,也暴露出他们宁可毁弃传承也不愿外人得利的狭隘本性。

不过,我只需窥探这一角,便能在武衍初道的修行方式中,增添新的变数。但变数又怎可不会走偏,成为我走向歧路的诱因?

由于镇内修士稀少,凡人入内并无门槛限制,但在此地严禁动武。所以我也逛过几次,其间与街边小贩一番讨价还价,最终以五两银价购得某本残缺功法。随后寻至坊市内休憩处歇脚查看,翻开那泛黄的纸页时,心头忽生诸多思绪——这些念头看似与自身道途息息相关,细究却不过是悬于云端的楼阁,一触即碎的空幻泡影。 正如那本五两银买的残缺功法,表面的‘感悟’终究只是他者的残影。

往昔于典籍中读得的修行体悟,原不过是以功法创建者为蓝本衍化而出的镜花水月——那些被称作"感悟"的文字,实则是浸透他人意志的蜜糖砒霜。纵使其中偶有零星的个人见解闪烁,却始终未能刺破那层笼罩本质的茧房;这般所谓的"顿悟",终究不过是借他人瞳孔代替自己的眼眸,将旁人的残梦碎影错认作万里山河,徒然在他人思想的余烬里翻拣冷灰,做着拾人牙慧的虚妄把戏。

带着他者的残影在修行路上踽踽独行,竟渐渐辨不清哪一步是自己的脚印。梦里的影子总在晨光里消散,镜中的倒影偏又随呼吸明灭——究竟几分是血脉里奔涌的本真,几分是岁月里层层叠叠的投影?这般困惑愈积愈深,连向前跋涉的脚步都沾了倦意。

修行路上,唯有归源。当从源头处打破枷锁,在混沌中开源衍脉,将原有感悟细细凝练,方能于纷杂中重新辨明:哪些是刻进骨血的本真印记,哪些是随风附着的他者残痕。如此,方不负这一路独行的深意。

从残缺功法中所获的感悟,往往流于表面、不成体系,不仅难以对自身道途产生实质性的助益,反而容易成为探究本源道法术的隐性阻碍。修行之道,贵在明澈通透——唯有以宏阔的眼界审视全局,方能立足自身修行路线的核心,精准把握道法术的内在脉络。当眼界足够深远时,便可在修炼实践中灵活推演道法的衍生变化,进而根据实际修为进展,对具体的修炼方法进行细致入微的针对性调整,使每一步精进都契合自身道途的本质需求。

修行者这汲汲营营追逐机缘、淬炼修为的姿态,早已成为修行界的常态。然而"机缘"二字,究竟如何判定是否契合己身?众人如同置身雾霭中的盲者,各执一隅之见,以偏概全地揣度全局。细究之下,这般争抢往往并非源于清醒的理性抉择,而是被心底翻涌的贪欲推着踉跄前行——那些口口声声"与道合真"的修行者,实则早已被欲望蛀成空心的躯壳。

他们将凡俗根性淬炼得愈发狰狞:傲慢如终年不散的蔽日阴云,将灵台映照得晦暗不明;贪婪似幽壑无底的饕餮巨口,连骨髓里的精气都要啃噬殆尽;暴戾若脱缰的太古凶兽,在经脉中横冲直撞撕扯心神。虽不似红尘俗世中那些深谙权谋的老狐狸,能将算计藏进温雅谈笑,却恰似被生生拔去利爪尖牙的猛虎,徒留着威严的人形皮相,内里却早被欲望蚀尽了最后一丝清明人性。

修行界的"正邪"之分,不过是利益争夺的华丽外衣。那些高谈阔论的"替天行道",细究起来不过是强者对弱者的规训;所谓"魔道猖獗",不过是既得利益者对挑战者的污名化。在这方天地里,经文戒律终究敌不过一记霸道真元,清规戒律常常沦为失败者的遮羞布——当两派修士在云海之上的斗法余波中震碎山峦时,没人关心谁正谁邪,唯有那横飞的血雨证明着亘古不变的真理:这终究是个以力为尊的世界,谁的拳头更硬,谁就能在修真界的餐桌上分到更多的资源。

于这人间,我始终是静默的过客,不置一词于世间纷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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