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妹睡着了吗？”
籍耀和阳起在楼下堂内点烛候着。
“嗯，刚刚睡下。”
晴雨飘飘然下楼，一身青衫真如俗世清风，沾不上半分羁绊。
“姑娘叫我两人此时相见，不知是为何事？”
阳起抱拳拱手，面带疑惑。
此时已过傍晚，店家都已早早收拾了东西，只留个早就鼾声连连的小厮看着。
白天喧闹非常的堂内更是只剩下一盏火光不定的烛灯。
“是为除妖之事。”
晴雨点点头，拉过一把椅子坐在两人对面，再一伸手施法止住声音传播。
“不知有何事须我二人来做？”
“二位应该已知阳家恶名大多为那妖邪祸言所致。”
阳起叹息，他又怎么不知道这恶名来得蹊跷，但事已至此，也只好怪自己当年没有解开好友心结。
“姑娘可是有办法解此恶名？”
籍耀倒是脑袋灵光，晴雨这一说他就回过味来了。
“有。”
少女伸手从袖中招出一卷白宣——自从开始此世修炼、又换上道袍之后，她做事是越来越和前世靠拢了。
阳起郑重接卷，再慢慢展开，其上所写内容却让他脸色为难。
“这...这办法真有用？”
“你家恶名本就出于谣言，于此只要冲淡就好。”
那卷上其实也没写什么东西，只是交代了几句明日给那无人寺题字时，需要阳起说的话而已。
“身既死兮神以灵，子魂魄兮为鬼雄...”
阳起喃喃念着，面上困惑依旧不减。
“姑娘不是说明日有神相护，为何要我念这悼词，而不是赞词呢？”
这句诗是晴雨从屈原那里摘的，她自己水平一般，实在没法做出应景之句，也只好借此抒怀。
“明日所请之神生前是个武将，念此句正是合适。”
“原来如此。”
但是题一块匾、塑一个像、再念几句诗，就真能招神归来，镇压邪祟吗？
其实是不能的。
如果此时要做此事的不是晴雨，那再题一百块匾、塑一百个像、念一百句诗，也是没法清消邪祟的。
而且少女也不过是借了某人快要失败的布置，顺势引导做些事情而已。
镇中镇外，其实早有能人志士补救的迹象，明显点的，就如山间破庙里的神像、镇外原本香火鼎盛的新庙。
做这些事的人，其实都已在尽力弥补此世凡间不知为何颓然至此的神道体系。
镇外新庙应该是朝廷为之，山间破庙是前朝遗留，只不过这二者遇上更强的妖邪，便都失了作用。
就是不知道自不现有没有发现这些事。
“力所未逮啊...”
“姑娘自谦了。”
晴雨思绪之后的喃喃感慨被阳起听去，他也只当这是谦辞。
“我说的不是自己。”
少女听到他的话，摇摇头，转头看向了外面。
县城鲜有灯火，夜风温润，却是显得静默非常，很难想象，在这般平和之中，竟匿着大妖。
阳起闹不清眼前高人在想些什么，只好继续说自己的：“不过...姑娘，我还有一事不明。”
“何事？”
“那妖有这般本事，为何不立即暴起伤人，而是要藏在城中呢？”
“此时不伤人，是为了之后更好伤人。”
晴雨回头，略带深意地看了眼这个被朝廷排挤回乡的老臣。
在水墨视觉中，这人赫然是湛湛一道清蓝，原本她不知道这代表什么，现在却有几分了然。
这清蓝，若是如她所想，那应是代表了凡人中的有为者。
“果然如此，”阳起恍然起身抱拳相对，“还多谢姑娘愿意出手救人。”
“顺手之事，先生不必多礼。”
他纠结了一会儿，又咬牙开口向晴雨说道：“其实那日姑娘回家后，我也有使我家女儿试着去联系其师。”
“结果如何？”
晴雨明知故问地搭着话，既然自不现此时没有出现，那结果也很明显了。
“他回了一个字。”
“何字？”
“等。”
也就是只有等到那妖邪大张旗鼓地害人，他才能插手的意思。
这也符合晴雨的猜想，自不现代表的宗门受了天上束缚，叫不得插手凡间之事，这范围却来得笼统非常。
什么是凡间事？
妖邪伤人算不算凡间事？仙人做恶算不算凡间事？还是说只有仙邪对抗才算得了“非凡”呢？
看起来自不现所在宗门是有派人出山降妖的，但晴雨想来，那应该多属于“历练”，而不是“救世”。
否则这妖邪之祸也不至于拖到今日才被她发现。
“若无它事，我就先上去陪小妹了。”
“姑娘辛苦。”
“尽力而已。”
晴雨点点头，转身离开，只留下两人沉默着在摇曳火光中静坐。
回到楼上，还没靠近房门，她就听见一阵哒哒哒的慌张跑步声音。
这孩子真是。
一脸黑线地拉开门，要她说，这女儿就是比妖邪还难教，再这样下去，她说不得哪天就得爬自己头上。
“小妹，不是叫你好好睡觉吗？”
床上裹紧的小包子没有动静，仿佛真就在熟睡之中。
可惜某人掉在床上的一只鞋子已经暴露了她的行踪。
“睡了吗？”
晴雨心下了然，又唤了两句，假装自语着：“看来是真睡了，我再下楼一趟。”
拉门关门轻步下楼的声音响起，小妹这才偷偷从包子里露头。
结果就看见自家母亲微笑着坐在床边，无声无息地看着自己。
“妈妈坏！”
“晴时青，你这小兔崽子，看什么呢？”
一把把想要逃开的小兔子搂到自己怀里，使劲地握拳钻了几下她太阳穴，晴雨才把她放开。
“我...我担心妈妈嘛。”
小妹噘着嘴，伸手摇摇自己母亲的手臂，面上又露出讨好的笑容。
“下次要记得听话，这个点还不睡，明早起不来怎么办？”
又被轻易软化的少女只好伸手揉揉她的头发。
“不会的！我每次修炼之后都很精神！”
“冥想也学会了？”
“差不多！”
晴雨虽然也会冥想，但是她却不常用，毕竟自己这道途对练气的要求不是很高。
大多数时候还是直接睡觉来得舒服点。
“我的小妹为什么这么努力呀？”
“因为妈妈前几天好像心情不好...要是我修为再高些就能帮到你了！”
“不要操之过急。”
“嗯！”
自家小妹有些时候是真的懂事。
晴雨抱着她钻回被窝里，轻轻在她的额头上吻了一下，闹得小女孩又嘻嘻笑笑。
不过，她也确实需要寻找提升修为的办法了，总不能以后真就让这小女孩来保护自己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