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六点的霞光把便利店的玻璃门染成暖橙色，李孟孟拎着刚买的LED灯圈，塑料提手在掌心勒出浅浅的红痕。他低头看了眼手机，屏幕上弹出粉丝群的新消息，无非是催更明天的探店视频。
“知道了知道了，这就回家剪片。”他对着空气嘟囔，转身撞上一个温热的身体。
“抱歉——”李孟孟抬头的瞬间，后半句卡在喉咙里。
眼前的人穿着件款式古怪的黑色斗篷，边缘绣着暗金色的花纹，在满是下班族的街道上显得格格不入。更扎眼的是那张脸，皮肤白得像常年不见光，睫毛又密又长，垂眸时投下一小片阴影，偏偏眼睛亮得惊人，正好奇地盯着他手里的灯圈。
“这是什么？”对方的声音很轻，带着点奇异的韵律，像是老式留声机里走出来的调子。
李孟孟愣了愣：“LED灯圈，打光用的。”
“打光？”那人歪了歪头，指尖几乎要碰到灯圈的塑料包装，又猛地缩回去，像是怕烫到，“用光芒来装饰？”
“……差不多吧。”李孟孟觉得这人有点怪。现在的coser都这么入戏吗？还是说是什么新的整活方式？他下意识往对方身后看，没看到摄像机。
那人却没放过他，视线从灯圈移到他脸上，忽然笑了：“你身上有很熟悉的味道。”
“啊？”李孟孟下意识闻了闻自己，“我刚下班，可能有点汗味……”
“不是这个。”对方摇头，眼神里的好奇更浓了，像发现新玩具的孩子，“是……很温暖的味道。和以前闻到的不一样。”
李孟孟被他看得有点发毛，拎起袋子想走：“那啥，我还有事，先走了。”
“等等。”那人伸手拉住他的袖子，力道很轻“你要去哪里？这里……是什么地方？”
他环顾四周，高楼大厦的玻璃幕墙反射着夕阳，马路上的汽车鸣笛而过，他的眼睛瞪得圆圆的，像第一次见到这些东西。
“这里是市中心啊，你……迷路了？”
“或许吧。我醒来的时候，就在那边的巷子口。”他指向不远处的窄巷。
“那些铁箱子跑得好快，还有人手里拿着发光的板子……”
李孟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马路上的汽车和行人手里的手机，确实符合“铁箱子”和“发光板子”的描述。他忽然冒出个荒诞的想法：这人该不会是从哪个深山老林里跑出来的吧？
“你……没见过这些？”
“没有。”那人诚实地摇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你好像很懂这些，能告诉我吗？”
那眼神太纯粹了，像雏鸟认主似的，李孟孟的心莫名软了一下。他本来就不是什么硬心肠的人，看对方穿着古怪，又一副啥都不懂的样子，总不能真把人扔在路边。
“我家就在附近，要不……先去我家坐会儿？”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哪有随便把陌生人带回家的？
但那人立刻点头，笑得眉眼弯弯：“好啊。”
回家的路上，李孟孟才想起问他的名字。
“卡萨罗尔。”他说，“你呢？”
“李孟孟。”
“李孟孟。”卡萨罗尔跟着念了一遍，舌尖抵住上颚的样子有点可爱，“很好听的名字。”
李孟孟老脸一红，赶紧转移话题：“你斗篷里穿的什么啊？不热吗？”九月的傍晚还带着暑气，他自己穿着短袖都觉得热。
卡萨罗尔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黑色的丝质衬衫领口绣着同样的花纹，他认真地回答：“一直都穿这个。”
李孟孟：“……”行吧，中二少年的世界他不懂。
进了家门，李孟孟把灯圈随手放在玄关的柜子上，转身想给他找双拖鞋，回头却看见卡萨罗尔正仰着头，眼睛瞪得溜圆。
“哇……”他发出小声的惊叹，“这里好多光。”
客厅的吊灯是暖白色的，阳台的落地窗透进最后一点天光，确实很亮。李孟孟没觉得有什么特别：“嗯，开了灯就这样。”
卡萨罗尔却走到客厅中央，转了个圈，黑色的斗篷在地板上扫过，像展开的蝙蝠翅膀。他指着天花板上的吊灯：“这个和你手里的那个一样，都是发光的？”
“对，都是灯。”李孟孟从鞋柜里翻出一双新的棉拖，“穿这个吧。”
卡萨罗尔盯着拖鞋看了半天，小心翼翼地套上，像是在进行什么神圣的仪式。
“你坐着吧，我给你倒杯水。”李孟孟转身进了厨房，刚拿起水壶，就听见身后传来“啪嗒”一声。
他回头，看见卡萨罗尔正蹲在电视柜前，研究他的游戏机，手指戳了戳手柄上的按键。
“别乱按……”李孟孟赶紧过去，生怕他把机器弄坏了。
卡萨罗尔却抬头看他，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这个是什么？也会发光。”
“游戏机，玩游戏用的。”李孟孟简单解释，把水杯递给他，“先喝水。”
卡萨罗尔接过水杯，指尖碰到杯壁时缩了一下，大概是被温水烫到了。他小口小口地喝着，目光却没离开游戏机，像只盯着毛线球的猫。
李孟孟坐在沙发上，看着他这副样子，忽然觉得有点好笑。这人虽然穿着奇怪，说话也颠三倒四，但看起来好像没什么恶意，反而有点……呆萌？
“那个，”李孟孟清了清嗓子，“你家在哪里啊？我帮你查查怎么回去？”
卡萨罗尔喝水的动作顿住了，他放下杯子，脸上的笑容淡了点：“我没有家了。”
李孟孟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空气安静下来，只有窗外传来的车流声。
卡萨罗尔忽然站起身，走到阳台边，推开玻璃门。晚风吹进来，掀起他斗篷的衣角。他望着楼下车水马龙的街道，眼睛里映着远处霓虹灯的光。
“这里都是光芒。”他轻声说，像是在自言自语，“你身上也有光芒。”
李孟孟愣了一下，以为是在夸自己，随口回了句：“你也一样啊。”
卡萨罗尔猛地回头，眼睛亮得惊人：“真的吗？我真的充满光芒吗？”
他的反应太激动了，李孟孟反而有点懵：“呃……差不多？”他实在不懂这人到底在兴奋什么。
卡萨罗尔脸上的笑容慢慢淡了下去，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快得让人抓不住。李孟孟甚至觉得，刚才那一瞬间，他的脸色好像沉了下去，周围的空气都冷了几分。
但那情绪转瞬即逝，他又恢复了那副好奇宝宝的样子，指着窗外的霓虹灯问：“那些彩色的光是怎么回事？”
李孟孟压下心里的疑惑，耐心解释：“那是霓虹灯，商店用来招揽客人的。”
“招揽？用光芒？”卡萨罗尔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真是有趣的用法。”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李孟孟被迫扮演起讲解员的角色。卡萨罗尔对一切都充满好奇，从电视到冰箱，从手机到微波炉，每样东西都要问个遍。
“这个箱子为什么会变冷？”——“这是冰箱，用来保鲜的。”
“这个板子为什么能看到会动的画？”——“这是手机，能看视频。”
“这个会转的东西是什么？”——“……那是电风扇，吹凉风的。”
李孟孟被问得头都大了，他开始怀疑这人是不是故意装傻，但看着卡萨罗尔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睛，又觉得不像。
“你到底……是什么人啊？”李孟孟忍不住问。
卡萨罗尔正拿着一包薯片研究，闻言抬头，眨了眨眼：“卡萨罗尔。”
“我知道！”李孟孟有点抓狂，“我是说，你从哪里来的？为什么什么都不知道？”
卡萨罗尔手指摩挲着薯片包装袋上的图案，声音轻了点：“我睡了很久，醒来就什么都变了。”
李孟孟看着他落寞的样子，心里的火气一下子消了。他叹了口气：“算了，你今晚先住在这里吧，明天再想办法。”
他家是两居室，次卧一直空着，正好能住人。
卡萨罗尔眼睛一亮：“真的可以吗？”
“嗯。”李孟孟起身想去收拾次卧，刚走两步，就听见身后传来“咔嚓”一声。
他回头，看见卡萨罗尔撕开了薯片的包装袋，正捏起一片放进嘴里，眼睛瞬间瞪得溜圆。
“这个……是什么！”他含糊不清地说，又捏起一片塞进嘴里。
李孟孟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忽然觉得有点好笑。这人刚才还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现在却像个吃到糖的孩子。
“慢点儿，这是薯片。”
“薯片……”卡萨罗尔重复着，又塞了一片进嘴里，嘴角沾了点碎屑，“我喜欢这个。”
李孟孟抽了张纸巾递给他，看着他乖乖擦嘴的样子，忽然觉得，收留这个奇怪的家伙，好像也不是什么坏事。
他没注意到，卡萨罗尔擦嘴的时候，眼神掠过窗外的万家灯火，那抹一闪而逝的幽暗，快得像错觉。
客厅的灯光温暖明亮，薯片的咸香弥漫在空气里，卡萨罗尔正捧着包装袋吃得开心，李孟孟靠在沙发上刷着手机，偶尔回答他一两个关于“这个小方块（手机）的问题。
一切都显得那么平和，像无数个普通的夜晚。
只有阳台角落那盆原本生机勃勃的绿萝，不知何时，叶片悄悄蔫了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