烨静坐在窗边自己搭建的小龙窝旁。
夕阳早已沉没，天光一层层收敛，像是被什么无形的手抹去了颜色。
远处海平面上最后一丝橘红也彻底消失，只有零星的海鸟还在高空徘徊，它们的身影在暮云中划出寂寥的弧线。
往常这个时分，楪璃也该回来了。
敲门声轻轻响起。
“王妃殿下，该用晚饭了。”是小依。她总是这个时间准时出现，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易碎的梦。
烨没有回头，只是微微颔首。
门被推开，小依端着八宝纹饰的食盒走进来，动作熟练地将四菜一汤摆上桌案。
菜还冒着热气，是楪璃特意嘱咐厨房做的，烨最喜欢的几样。
当她看到桌上两碗满满的、丝毫未动的米饭时，不由得蹙了蹙眉。
这样的情形，已经持续几天了。
她心知不宜触动烨的心事。在安静地布完菜后，小依低声道：“教廷远征军明日便将抵达失落之岛。女王殿下不在，如今您便是这里的主人，请您示下。”
她没有等多一句回应，便敛衣退出，轻轻合上了门。
空气又一次沉静下来。
烨曾无数次领军出征，也曾无数次奉命杀敌。
圣剑黎烨名号曾响彻大陆，她是教廷最锋利的剑，是人类荣光最忠诚的执行者。
直到她遇见这条银龙。
但这是她第一次在必须夺取性命的宿命面前，感到如此无力。
晚风迎面拂来，带着失落之岛特有的咸涩与凉意。
她已获自由，不再被软禁于这华美的宫阙之中，却反而茫然四顾，不知该走向何方。
她究竟在期待什么？
烨的盔甲仍摆在储物室最显眼的位置，两个月过去，纤尘不染。
两个月并不长。
剑圣依旧是那个剑圣。
依旧是那个誓死捍卫着某些东西的剑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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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剑使平举圣剑，贴近耳际，身体微微下沉，剑出如风。
弧形的剑光中隐约泛起一丝猩红。
飞艇被精准地斩落，装甲如薄纸般被劈开。
教廷引以为傲的空降牧师与战修混编旅在此毁灭。
她甚至没有多看那些坠落的身影一眼，仿佛只是拂去肩上的尘埃。
双手合十，灵枢微光绽放。
言灵自凝滞的时空中浮现。
巨大的传送阵赫然显现于远征军脚下。
天地倒转，人影如破碎的流星，自万米高空纷坠。
至此，第一六零零次标准圣战远征军——全灭。
不过是一场教廷的内斗。
权力与信仰的倾轧，生与死的博弈。
失落之岛的史官如此记载。
轻描淡写，仿佛那成千上百条性命，不过是一页可以被翻过的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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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手斩杀昔日同袍，是什么感觉？
清风拂过耳畔，仿佛楪璃的低语。
一道灰白身影倏然掠过。
那是烨曾经的战友，第二剑圣——神威。
“恶龙我已斩腻了。”
“此来领军，不过是想在前辈这里寻一个答案。”
“没想到，你我答案如此相似。”
“剑圣生来……就逃不开杀戮的宿命。”
烨取下头盔，银色长发在风中扬起。
她神情淡泊，只对神威微微颔首。
既为利剑，岂有不斩向敌人的道理？
哪怕遇见属于自己的刀鞘。
也没有除非，更不是例外。
“真有剑圣……能找到自己的‘刀鞘’么？”神威忽然问，像在问她，也像在问自己。
他没有等待答案，只是继续说下去。
“银龙女王孤身前往梵蒂冈面见教皇，换来的，就是你的安身之地。”他停顿了一下，声音压低。
“她不可能不知道，圣战编号一旦下发，就绝无收回的可能。”
“回一趟梵蒂冈吧。也许她正在那里等你。”
神威留下这些话，如风般消散。
远征军的残骸如尘屑般纷纷飘落。
战场上四处是扭曲的十字。
远征军的残骸如尘屑般纷纷飘落，覆盖了破碎的海滩。
战场上四处是扭曲的十字架和断裂的圣旗。
硝烟与血腥混杂的气息弥漫在每一个角落。
身经百战的圣剑使黎烨，此刻惟觉一片麻木。
圣剑依旧握在手中，却从未如此沉重。
剑身浸透人类的鲜血，猩红正自锋刃蔓延，无声无息。
或许这世上从未有过圣剑。
只是教廷擅自将杀戮铸成剑形，为杀戮赋予虚假的救赎，再将这伪造的信仰赐予信徒。
而恶龙，生来就是为了成为圣剑的理由。
烨忽然想起自己为何来到这座岛屿。
想起楪璃在新婚之夜的低语。
她们都曾在杀戮中迷失，而迷失从未有尽头。
能遇见另一位迷途者，已是莫大的幸运。
就这样相依相伴，直至世界尽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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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烨从回忆中抽身，眼底最后的犹豫终于消散。
她起身，走向议事厅，坐在楪璃的王座上。
台下是忠诚却焦虑的白发老臣们，他们望着她，仿佛她是风暴中最后的锚点。
“我会将你们的女王……”她开口，声音清晰而坚定，传遍大厅每一个角落，“完好无损地带回来。”
她没有多言，嘱咐老臣们守护好失落之岛，如同嘱咐过去的自己守护好那可笑的信仰。
而后她转身，独自一人踏上了重返故土的旅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