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宫巍然矗立于失落之岛的至高处。
临近傍晚，从主殿向外俯瞰，可见四处炊烟袅袅升起，弥漫着人间烟火的气息。
“女王陛下，烨小姐下午便醒了。但她吩咐我不必前来打扰您，用过午膳后就一直独自看书。”小依如常来到楪璃的办公室，轻声汇报。
“请您宽心，王妃只是有些情绪，并非真正厌烦您。”见楪璃沉默不语，小依又温声补充道。
“无妨，我明白。小依，你去忙吧。”楪璃并未抬头，仍专注于手中的文件。
“那我这就去准备您与烨小姐的晚餐。”小依微微屈身，正欲退下。
“稍等，今晚不必麻烦你下厨。”楪璃叫住了她。
“替我备些食材：青菜、香菇、冬瓜，再切一小块猪肉。”
“你可知晓葱？是人类常用的一种调味植物。”
身为楪璃的贴身女仆，小依自然聪慧不凡。
“我认得，请交给我吧。”
小依化身龙形，一条雄伟的黑龙转瞬出现在殿前。她的飞行速度，远比烨要迅捷。
楪璃合上办公室的门，一道空灵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
“你决意要将自己的身份告知黎烨？”圣剑旧话重提。
“即便我不说，她迟早也会知晓。”
“其实上一次，我便已试探过她，连灵枢都给她看了。”
“以我对自己的了解，如今只差捅破最后一层窗纸。”楪璃的语气不容置疑。
不久，一条黑龙轻盈地落在厨房门口——落地时安静如雀，爪上挂满大包小袋。
楪璃早已等候在此。
她是从何时学会烹饪的呢？或许是幼时随人类母亲所学，或许是担任圣剑使时自行摸索。岁月遥远，早已记不真切。她甚至未曾为从前的银龙女王做过一顿饭。
清洗排骨与菜蔬，为排骨焯水，加入姜片与黄酒，盖上锅盖慢火煲汤。另起油锅翻炒青菜香菇，熟时撒上细盐。
一旁的小依看得怔住。她一直以为楪璃是位心系政务、不染尘俗的女王，从未想象过她竟有这般人间烟火的一面。此刻忙于灶前的楪璃，竟别有一种温柔的美，深深吸引着小依的目光。
楪璃忘了蒸饭。但无妨，小依默默淘好米，将蒸锅架上。
——
天色渐沉。
楪璃手提食盒，轻敲寝宫的门。
门未锁，她推门而入，看见烨化作小龙蜷在窗台上睡着了，爪间还捧着一本书。封面绘着一枚大大的龙蛋。
《新晋银龙妈妈要这么孵蛋》。
楪璃忍不住轻笑。她悄悄将书收到烨的枕头下，伸手轻挠了挠她的小鼻子。
“呃……阿嚏！”烨终于醒了过来。
“嗯……楪……银龙女王？”烨故意语气生疏。
“小笨蛋，吃饭了。”楪璃将一菜一汤摆上桌，又从食盒底层取出两双筷子，回头唤她。
“我做的，尝尝合不合口味。”
她拍了拍身旁的椅子，示意烨过来。
烨仍睡眼惺忪，迷迷糊糊尝了一口。不同的人炒菜，味道自然不同。这滋味，有些熟悉。再尝一口，竟愈觉可口。
一旁的楪璃整理心绪，终于开口：
“烨，对不起。昨天是我未弄清状况就那样对你，是我不对。”她放下筷子，目光认真地注视烨。
正狼吞虎咽的烨察觉她异常郑重的语气，心中涌起一股说不清的异样。这是楪璃第一次用如此正式的口吻同她说话。
“银龙女王何出此言？您是失落之岛的王，而我不过一个落魄圣剑使，哪有资格接受您的道歉。”烨觉得胸口发闷，如乱线缠结，剪不断理还乱。
她本想表现得疏离冷淡，话一出口却成了矫情的讽刺，仿佛故意要让对方知道自己仍在赌气。
“生完龙蛋，你我便再无瓜葛”——她几乎要说出口，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楪璃明白，烨此刻一定非常难受。
“好，那先吃饭吧。”她终未继续话题。
沉默如潮湿的空气弥漫四周，这顿饭在寂静中结束。
收拾餐具后，楪璃想去牵烨的手。烨却躲开眼神，起身欲回房间。
“唉……”楪璃轻叹。
她突然抽出腰间佩剑，一把拉住烨。烨眼神一空，眼前泛起湿意，却仍强自镇定。
终于对我失去兴趣了吗？
“烨，你定认得这把剑。”楪璃翻转剑身，将剑柄递入烨的手中。
圣剑非圣剑使不能持握，否则便会自行消散。剑身细长，灵韵流动——若不是那抹化不开的猩红色，烨定会立刻认出这就是圣剑。
——
“不可能，这确是圣剑。”一道空灵的声音响彻烨的脑海。她从未与圣剑对话过。
圣剑能看到她的思绪。
“你试着将我召唤出来，我会闪烁三次。”声音再次响起。
泛着红光的圣剑在烨手中凝聚成形，剑身果然如言闪烁三次。
楪璃顿时明了：这是烨第一次与圣剑交流。
——
手持圣剑，又掌控时滞的灵枢……难道？
不待烨想清，楪璃已蓦地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我就是你啊，黎烨。”她在烨耳边一字一句，终于道出真相。
怀中的烨浑身一颤。
“我曾是圣剑使，也是教廷第一剑圣。”
“挑战银龙女王失败后，我化身银龙公主。”
“后来发生变故，我未能救下她。千方百计寻求复活之法，最终被神明之力带回现在，成为银龙女王。”
自从上次见识楪璃的灵枢之后，烨曾对她的身份有过诸多猜测：是模仿之力？抑或精通时空言灵？却从未料到真相如此。
可她为何偏要纠缠自己？未等烨细想，楪璃已答：
“银龙女王与圣剑使注定相遇。既然我就是你，我绝不会让你留下遗憾。”
“知道吗？昨天当我听说你逃走，只觉得天塌一般。”
“我必须保护你，因此绝不能让你离开我身边。”
楪璃将脸埋入烨的颈间，把这些反复斟酌终日的话尽数倾吐，终于放下心中巨石。
现在，只等烨的回应。
烨用尽全身力气推开楪璃，后者一个踉跄跌回椅中。烨居高临下，颤声质问：
“那你为什么独自去梵蒂冈？明明是你说……要把我留在身边的啊。”
她被楪璃的情绪感染，话音带上了哭腔，中途忍不住抽噎。
“知不知道我也怕你出事？”
“尤其是那天，你施在我身上的言灵突然消失的时候，我都以为你……”
她哭得再也说不下去，跪坐在楪璃面前，将脸埋入她的膝间。
原来当时烨匆忙赶赴梵蒂冈，是怕她一去不返。楪璃不惜一切试图拯救银龙女王的模样，与眼前的烨渐渐重合。不知不觉间，她自己也做了和从前的银龙女王一样不负责任的事啊。
楪璃默默陪在烨身边，握紧她冰凉的小手，直到她愿意抬头。
烨发现楪璃始终注视着自己，不甘示弱地回瞪一眼。
两人相视，终于破涕为笑。
“楪璃，我想和你一起洗澡……好不好？”烨的脸红得像熟透的苹果。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邀请楪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