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衣主教刚发布的自相矛盾的命令在教廷高层掀起轩然大波,此刻他正在议事厅与众代表周旋。
所有人都在忙着按住自己地盘上那些听从主教命令擅自行动的裁决骑士。
麦克唐纳是教皇最忠实的手下,他这番冒险,就是为了达成一个目的。
没有人在意教皇去哪了。
教皇一身肃穆的黑色正装,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
他深吸一口气,终于鼓起勇气,推开了圣城唯一一家酒吧那扇沉重的橡木门。
这家酒吧位置极为微妙,紧邻着教廷最核心的禁区。
门面上闪烁的霓虹灯牌流淌着暧昧的紫红色光芒,与圣城整体庄严肃穆、圣洁崇高的气象形成了刺眼的格格不入。
店内光线幽暗,仿佛刻意与外界的光明划清界限。
彩色的射灯在空气中切割出迷离的光轨,混合着酒精与某种不知名熏香的气息,沉沉地压下来。
“客人需要什么?”一个略带沙哑的女声从吧台后方传来。
教皇眯起眼适应了片刻,才看清那位酒保。
她身着的绝非普通制服,而是一件特制的黑色修女袍。
若隐若现,充满了亵渎与诱惑交织的反差。
教皇没有看向酒单。
只是从丝绒内袋中珍重地取出一片漆黑如夜、边缘锐利的羽毛,轻轻滑过冰冷的台面,推至酒保面前。
他的声音保持着惯有的温和,却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紧绷。
“烦请转告老板,教皇有要事相求,关乎……教义存续之大事。”语气中的恭敬,近乎是在对上级说话。
话音落下的瞬间,周遭的空气仿佛凝固、随后猛地扭曲。
一阵毫无预兆的天旋地向教皇袭来,他不得不扶住吧台边缘才勉强站稳。
待他重新聚焦视线,眼前的酒保已彻底换了一副样貌。
那一头惹眼的玫瑰金色卷发晕染深不见底的墨黑。
原本的特制修女服被一件残破不堪的天使长袍所取代。
袍服原本或许是圣洁的白色,如今却遍布焦黑的灼烧与腐朽的痕迹。
最令人心惊的是她裸露出的整片雪白背脊,上面深深嵌着两道狰狞扭曲的伤痕。
那绝非普通的伤口,更像是某种强大力量被连根切断后留下的永恒印记。
“导师。”她开口,声音低沉而充满磁性,却带着冰冷的嘲讽。
“我知道你所为何事。那晚圣城发生的一切,我皆亲眼见证。”
她微微前倾,一股无形的威压让教皇几乎窒息。
“若你没有更多可补充的趣闻,就请回到你那金光闪闪、令人作呕的圣座上去。”
教皇的指尖在袖口下微微颤抖,但他脸上仍极力维持着那副波澜不惊、游刃有余的微笑面具。“晨星大人……如果我说,银龙女王是为了叛教的圣剑使才自愿被教廷俘虏的呢?”
他吐出了这个在教廷典籍中被视为绝对禁忌的名字。
就在他习惯性地抬手欲扶眼镜的刹那。
一道极致的黑光,比黑暗更黑,无声无息地闪过。
甚至来不及感到疼痛,教皇的视野诡异地下沉,他看见自己的四肢与躯干瞬间分离,切口平整得不可思议,呈现出一种虚无的漆黑,没有流出一滴鲜血。
“或许是我这位前地狱之主沉寂得太久了。”她的声音里听不出丝毫情绪,却比任何怒吼都更令人恐惧。
“连神最忠实的鹰犬,也敢如此直呼我的名号。”
她像是拂去灰尘般轻轻一挥手,分离的四肢便瞬间归位.
仿佛刚才那可怖的一幕从未发生,只有皮肤上残留的冰冷触感证明着一切并非幻觉。
“有趣。”她红唇轻启,吐出两个字。
话音刚落,强烈的眩晕感再次攫住教皇。
视野清晰时,眼前站着的又变回了最初那位穿着镂空修女服的酒保。
仿佛刚才那毁天灭地的堕天使只是一个幻觉。
唯有他掌心残留的一缕灰烬,以及那片正在幽紫色火焰中无声燃烧、迅速化为虚无的黑羽,证明那次短暂却惊心动魄的会面不是一场梦。
未等他定神,几名身着类似风格,极尽挑逗之能事,身着特制修女服的舞女媚笑着贴近。
温软的手臂如水蛇般攀上他的肩膀与手臂,软语呢喃着邀请这位气质独特的大人共舞。
教皇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厉色,但脸上那从容甚至称得上慈祥的微笑面具瞬间重新戴好。
他优雅地自正装内抽出一根镶嵌着红宝石的短柄手杖。
没有拒绝,反而绅士般执起其中一位舞女的手。
“姐妹(Sister),”他微笑着,声音温和一如在教堂布道。
话语内容却让那舞女脸上的笑容瞬间冻结。
“接下来恐怕得劳烦你们,随我去裁决骑士团的静默祷室协助调查了。”
回到重重守卫的教廷最深处圣所。
隔绝了所有窥探的视线,教皇独自跪在巨大的圣父雕像前。
他取出一直贴身佩戴的秘银十字架,紧紧握在手中,低头虔诚祈祷。
指尖因用力而发白。
堂堂教皇,竟不得不低声下气地去请求前地狱之主的协助,这无疑是对他所捍卫的一切教条最彻底的背叛与亵渎。
然而,比起那遥远或许会降下的神罚,他更加毅然选择了脚下这千年教廷的存续。
银龙女王、叛变的圣剑使、蠢蠢欲动的黑暗。
棋局已经布下。
他比谁都清楚,与那位过去的晨星相比。
什么才是当前真正需要倾尽全力去应对的、足以焚毁世界的恶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