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荒院

作者:l嘉l 更新时间:2025/8/20 23:11:53 字数:3065

逼仄的过道,拥挤的座椅,绿皮火车独有的氛围,让疲惫不堪的刘玙墨难得的放松了神经,毫无顾虑的沉沉睡去。直到列车员到车厢里提醒新乡站到了,刘与墨像是用五零二黏连上的眼皮才缓缓的睁开。

糊里糊涂的下了车后,看着熟悉的的站台本是疲倦不堪的刘玙墨忽的有了禁言。站台到出站口的路他走了近十分钟,他走的很慢,像是周一走上学的学生。但他们的心境却截然不同,一个是内心选择的有意之举,一个是违背大脑意愿的无奈之举。

“儿贼爹在这!”刚走出火车站刘玙墨听到那熟悉的温暖,瞬间觉得有一股暖流从耳朵里进入,流经大脑,氤氲全身。

“逆子!你要反了天吗!”说着刘玙墨放下手中的大包小包向着刚才与他嬉闹的发小陈永亮冲去。看到对方的动作后,陈永亮也收起了吊儿郎当的模样向着刘玙墨的方向迎了上去。

本是温馨的双向奔赴,可刘玙墨却在两人之间距离不足三米时纵步一跃,顺势一脚踢出。本是满脸高兴的陈永亮忽的变了脸色,及时很快做出来反应,但两人间的距离太短,刘玙墨踢出的一脚陈永亮结结实实吃满了伤害。

陈永亮瞬间失去了重心坐倒在地,感受着腹部的火热心里骂了刘玙墨百遍,要是骂人能解恨及时陈永亮不停歇的骂上千百遍仍然难解他心头之恨。

“我靠!老子大半夜来接你你却这么对老子!没一条利群老子就把你丢着你自己走回去吧。”

“你就抽吧,那天抽死了我才好继承你的银行卡。”

“呸呸呸,你能不能盼点好的,整天想要我死。”

“嘻嘻”

“滚蛋,别跟我嬉皮笑脸,说正经的了,你咋莫名其妙的回来了,今早看到你消息的时候我室友害怕又高兴。你说你三年不回来,一回来还是那么突然,咋啦被开了,在城里混不下去?”

“你先帮我把东西搬上车,路上慢慢聊。”

路上刘玙墨将提前在心里润色了无数遍的说辞,一字不落的吐了出来,让人难以觉得那是假话。(大体就是自己如何把老板开了,如何智斗无良心房东,当然他时日不多的事只字未提)

陈永亮把刘玙墨安顿在了镇上算得上最好的连锁酒店睡了一晚,第二天又来把他送回来家,应为桃园正忙,他也没停留多久就回去了。

推开那扇吱呀作响、仿佛下一秒就要从腐朽的门轴上脱落的老木门,一股浓烈的、混合着腐烂植物根茎、潮湿泥土腥气、以及久无人居积攒的厚重霉尘的味道,如同实质的拳头,狠狠砸在刘屿墨的脸上,直冲肺腑。他猝不及防,被呛得弓下腰,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带来一阵尖锐的闷痛。

他死死捂住嘴,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嗬嗬声,额角的冷汗瞬间沁出。等那阵几乎要将他肺叶撕裂的痉挛终于过去,他才抬起布满血丝、被生理泪水模糊的眼睛,望向阔别两年多的“家”——眼前的景象,让他本就沉到谷底的心,彻底坠入了冰冷的深渊。

院子,已经完全沦陷。

这里不再是记忆中被奶奶打理得井井有条、充满生活气息的小天地,而是一片被狂暴的绿色生命彻底吞噬的废墟。齐腰高的杂草如同饥饿的军团,疯狂地争夺着每一寸阳光和养分。狗尾巴草毛茸茸的穗子嚣张地在微风中招摇,像一面面宣告胜利的破旗。

茎秆粗壮的蒿草和蓟草叶片肥厚,边缘带着锯齿,彰显着野蛮的力量;坚韧的藤蔓如同绿色的蟒蛇,肆无忌惮地缠绕着墙角废弃的犁耙、散架的箩筐,甚至沿着那棵老槐树粗糙的树皮一路攀爬,侵占了它低矮的枝桠。记忆中那条由青石板铺就、被奶奶扫得光洁的小径,早已不见踪影,被厚厚的、湿滑的墨绿色苔藓和匍匐的野草彻底覆盖、吞噬。

整个院子,像一张被泼洒了浓稠绿墨的、巨大而破败的画布,混乱、窒息,散发着生命被彻底遗忘后,在腐朽中狂欢的浓烈气息。阳光透过槐树叶隙落下,在这片“绿海”上投下晃动破碎的光斑,非但没有带来暖意,反而更添了几分诡异和荒凉。

更刺目的是院子东北角那片曾经的菜园。奶奶和妈妈曾在那里倾注了无数心血,春天有嫩绿的菠菜、水灵的葱苗,夏天有挂满藤架的豆角、顶着黄花的黄瓜,秋天则是沉甸甸的南瓜和萝卜。

如今,那里是野草最茂盛的所在,疯长的野苋菜和灰灰菜挤占了所有空间,几株不知何时遗落的南瓜种子竟也顽强地活了下来,巨大的、毛茸茸的叶子铺满了角落,藤蔓扭曲缠绕,结出的瓜却小而畸形,呈现出病态的苍白黄色,像一个个被遗忘在角落的无人疼爱的野孩子。

紧挨着菜园的,是那个用竹篱笆和旧木板搭起来的鸡舍。篱笆早已腐朽倾倒,被厚厚的藤蔓覆盖,只露出几根扭曲的竹骨。木板也发黑霉烂,散落一地。空荡荡的鸡舍里,只剩下几根灰白的鸡毛粘在蛛网上,在风中微微颤抖,像一个被掏空了内脏的枯槁躯壳,无声地诉说着曾经的生机勃勃。

刘屿墨站在门槛内,肩上那个承载着他所有家当、早已磨损破旧的登山包,“咚”地一声滑落在地,砸起一小片灰尘。他看着这片疯狂滋长的“绿海”,看着那荒芜的菜园和坍塌的鸡舍,一股灭顶的无力感和沉重的疲惫感瞬间攫住了他,比胸腔里的肿瘤更让他窒息。三个月……他只有三个月了。他千里迢迢逃回这里,像个受伤的野兽想蜷缩在最后的巢穴里等待死亡,却发现巢穴早已被时间侵蚀得面目全非,连一个能让他安静躺下的角落都没有。

“操……” 他低低地、从牙缝里挤出一声嘶哑的咒骂,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像无数细小的毒虫,开始啃噬他本就脆弱不堪的神经末梢。这哪里是家?分明是一座被时光彻底遗弃的绿色坟墓,而他,是唯一的、即将被活埋的祭品。他需要空气,需要一块干净的地面,需要一点点能证明他曾在这里生活过、被爱过的痕迹,而不是被这片象征着遗忘和死亡的荒草彻底淹没。

他深吸一口气,那混合着腐败植物和浓重霉味的空气涌入肺部,带来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不行,不能就这么站着等死。他得动起来,哪怕只是徒劳地、发泄般地清理出一小块能放下一把椅子、让他能对着老槐树喘口气的地方也好。

他猛地转身,目光在同样布满蛛网和灰尘的门廊角落里急切地搜寻。很快,他的视线锁定了一把斜靠在墙角、几乎被灰尘覆盖的柴刀。刀柄是粗糙的木头,早已被汗水和岁月浸染得发黑油亮;刀身锈迹斑斑,刀刃处豁了好几个口子,还沾着干涸发黑的泥块。他走过去,弯腰,握住那冰冷沉重的木柄,一股铁锈和泥土混合的陈旧气息扑面而来。

就是它了。没有犹豫,或者说,只是为了对抗那几乎要将他吞噬的绝望和无处发泄的暴戾,刘屿墨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困兽,对着那片嚣张的绿色壁垒,挥起了柴刀。

“唰!——嚓!——唰!——”

刀刃带着风声,狠狠劈砍在坚韧的草茎上。粗壮的蒿草应声而断,汁液溅出,带着一股青涩的腥气;柔韧的藤蔓则需要更大力气,刀锋划过,发出沉闷的撕裂声。他动作毫无章法,纯粹是发泄式的破坏。每一次挥臂都带着一股狠劲,每一次下劈都牵动着胸腔深处那熟悉的闷痛,但他不管不顾,牙关紧咬,下颌绷出坚硬的线条,汗水如同小溪般从额头、鬓角涌出,瞬间浸透了他身上那件洗得发白、领口都磨破了的旧T恤,紧紧黏在瘦削的脊背上。

草屑、断叶、细小的飞虫被刀锋带起,纷纷扬扬地落在他头上、脸上、身上,混着汗水,糊成一片污迹斑斑。他粗暴地用沾满绿色汁液和黑泥的手臂抹了一把脸,在脸颊上留下一道道狼狈的痕迹,眼神却依旧凶狠而空洞,仿佛眼前的杂草就是他无法战胜的病魔,就是那克扣押金的房东,就是那漠然的主管,就是这操蛋的、夺走他一切的不公命运!

就在他机械地、近乎疯狂地劈砍时,柴刀似乎猛地磕到了草根深处一个坚硬的物体,发出“铛”的一声脆响,震得他虎口发麻。

“妈的!又是什么鬼东西?!” 他烦躁地低吼,带着强烈的不耐烦,用豁口的刀尖粗暴地扒拉着纠缠的草根和泥土。几根粗壮的草根被挑开,露出一个半埋在湿土里的、暗红色的塑料玩具车。车身褪色严重,几乎成了灰白,沾满了污泥和苔藓,一只轮子歪斜着脱落了大半,可怜兮兮地耷拉着。

刘屿墨高高举起的柴刀,动作猛地僵在了半空中。

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电流,如同最细的银针,猝不及防地刺穿了层层包裹的麻木,精准地刺中了记忆深处某个早已落满灰尘、被刻意遗忘的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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