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艾莉娅在一场光怪陆离的梦境中醒来。
梦里，她正一拳将白塔里那个虚伪的魔王打翻在地。
反手又一脚踹飞了教会里脑满肠肥的大主教。
拳拳到肉的快感，让她几乎要放声大笑。
笃、笃、笃。
一阵极有分寸，却又无法忽视的敲门声，像三枚精准的冰锥，刺破了她的美梦。
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穿透力，将她从浅眠中强行拽了出来。
“早上好，小姐。”
门被推开，一个陌生的少女端着托盘走入。
她的脸上挂着教科书般完美的微笑，每一个弧度都像是用尺子量过，挑不出一丝错处。
她的另一只手，还捧着一个朴素的、没有任何装饰的木盒。
“我是莉娜，从今天起负责您的日常起居。”
她微微躬身，裙摆划出一个优雅的弧度，姿态无可挑剔。
“这是您的早餐。”
“另外，红玉大人吩咐，将您的私人物品归还。”
艾莉娅的目光掠过托盘上精致得不像话的餐点，径直落在了那个木盒上。
那盒子看起来平平无奇，却散发着一股让她无法忽视的存在感。
她伸手接过，入手微沉，带着木质特有的温润。
指尖轻轻划开盒盖，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里面静静躺着寥寥几件物品。
一柄剑柄缠着破旧皮革的长剑，在晨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像是在嘲笑她的过往。
可艾莉娅根本不记得这把剑。
以及……一枚边缘已经磨损的木质书签。
书签是上好的紫檀木，用金线绣着一朵鸢尾花，针脚细密得不可思议。
看到它的瞬间，一股针扎般的熟悉感混杂着剧痛，猛地攫住了她的心脏。
艾莉娅将它拈在指尖，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让她纷乱的思绪稍稍安定。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就准备动用【记忆溯流】一探究竟。
然而，一个微小的细节让她停下了所有动作。
正在将精致餐具一一摆放在桌上的莉娜，袖口不经意间滑落了一寸。
一截雪白得晃眼的手腕，就这么暴露在空气中。
腕上，一枚刻着金色符文的白色手环若隐隐现。
那符文的样式，让艾莉娅无法忽视。
她不动声色，脑海中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已经响起。
【检测到特殊标记：风语符文。】
【数据关联中……标记隶属于反抗组织“自由之息”，为高级成员信物。】
风语符文。
反抗组织“自由之息”高级成员的信物。
这个认知，让她瞬间明白了自己该做什么。
策反，或者举报。
举报，可以获得那个囚禁者的好感。
呵。
艾莉娅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书签粗糙的边缘，眼底闪过一丝冷光。
凭什么要我去讨好那个囚禁我的家伙？
她讨厌被人遥控的感觉。
这让她想起过去那些高高在上，总是对她指手画脚的其他预备圣女。
“莉娜。”
她忽然开口，声音里还带着一丝刚睡醒的慵懒。
“小姐有何吩咐？”
莉娜的笑容依旧无懈可击，还不知道自己犯下了致命失误。
艾莉娅的视线慢悠悠地从那枚让她心悸的书签，移到莉娜完美无瑕的脸上。
然后，再缓缓滑落。
最终像羽毛般，轻轻停在她的手腕上。
“你的手环，”她轻描淡写地说道，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
“上面的符文，很别致。”
“叮当——！”
莉娜摆放餐盘的动作，出现了刹那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僵硬。
她手里的银叉和白瓷餐盘碰撞，发出一声极其细微却无比刺耳的脆响。
“只是……普通的装饰品而已，小姐。”
她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不稳，那完美的声线有了一丝微不可查的颤抖。
“是吗？”
艾莉娅轻笑一声，将身体的重量完全靠在柔软的沙发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她的视线精准地剖开对方伪装的外壳，直抵内里惊慌的灵魂。
“我还以为，是‘自由之息’的信物呢。”
莉娜的呼吸停了。
厅堂里只剩下晨光中浮尘的微响，每一粒都重若千钧。
她脸上那标准化的微笑彻底崩塌，碎裂成一片片惊恐的残渣。
她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尽数褪去，化为一种混杂着震惊与恐惧的惨白。
她猛地放下托盘，向后退了半步。
眼神中的温和顺从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逼入绝境的野兽般的警惕和敌意。
“你……到底想做什么？”
她嗓音干涩，每个字都带着毛边。
“我想要的，很简单。”
艾莉娅坐直身体，银色的长发如月光般从肩头垂落。
她直视着莉娜那双写满惊恐的眼睛，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唇间砸下，清晰无比。
“我，想，离，开，这，里。”
莉娜沉默了，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像是溺水的人在挣扎。
她眼中的敌意和恐惧慢慢被另一种更复杂的情绪所取代。
但艾莉娅能认出来。
和其他预备圣女对自己能拥有源痕能力的态度一样。
那是嫉妒，是怨恨，是浓得化不开的、几乎要溢出来的酸涩。
“红玉大人……她最近，总是在关注你。”
莉娜的声音透着一股冰冷的寒意，每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
“以前，她从不会对任何人表现出这种……‘特别’。”
她顿了顿，视线如同淬毒的刀子，狠狠剐过艾莉娅手中的那枚书签，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移开。
“她甚至亲自保管你的东西，尤其是那枚书签，她每天……每天都会拿出来看很久！”
最后那句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泣血般的怨毒。
原来如此。
打翻了醋坛子。
艾莉娅心下了然，看着莉娜那张因嫉妒而扭曲、却依旧美丽的脸，她知道，自己该落下最后一根稻草了。
她向前倾身，距离拉近，压迫感也随之而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蛊惑。
“所以，你也不希望，你深爱的红玉大人，知道你背着她加入了‘自由之息’，对吧？”
这句话如同一记无声的重锤，彻底击溃了莉娜摇摇欲坠的最后一道防线。
莉娜的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几乎要掐出血来，以此来维持自己不至于当场崩溃。
她死死咬着下唇，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带着浓重的血腥味。
“如果你能尽快从这里消失……”
“也许，大人的注意力，就能回到……应该在的地方。”
艾莉娅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你能帮我？”
“我可以为你提供……‘便利’。”
莉娜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不顾一切的危险光芒。
“但你必须保证，逃出去后，永远不要回来！”
“更不许泄露这里的一切！大人……她有她的秘密，不该被你这种外人窥探！”
两个各怀鬼胎的少女，在这片令人窒息的沉默中，用眼神达成了协议。
————
片刻之后，莉娜收拾好东西，失魂落魄地离开。
艾莉娅看着她的背影，心中沉思。
将所有希望寄托在一个妒火中烧的侍女身上，太过愚蠢。
莉娜，只是第一步。
她需要更多的筹码。
恰在此时，青瑶的身影，如鬼魅般出现在门口。
但艾莉娅敏锐地察觉到，今天的青瑶，和昨天不一样了。
她不再是那个眼神空洞、行动僵硬的完美人偶。
她的步伐似乎轻盈了些，站立时身体也不再是那种绝对笔直的姿态，多了一丝属于活人的松弛感。
像一潭死水，被投入了一颗看不见的石子，漾开了微不可查的涟漪。
艾莉娅的目光沉静下来。
青瑶，或许就是她的第二个突破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