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还是真相？
这是一个几乎要将灵魂撕裂的选择。
艾莉娅指尖下的纸条，那上面潦草写就的“今晚子时”，仿佛烙铁般灼烫。
逃。
这个念头是本能。
被囚禁于此，不想着逃跑，难道真要对那个囚禁自己的魔王俯首称臣吗？
“自由之息”已经铺好了路，她只需要迈出那一步，就能重回天光之下。
届时，无论是揭露魔王的罪行，还是寻一处无人角落了此残生，都是她的自由。
这本该是唯一的答案。
可是……
艾莉娅的眼前，血色翻涌。
那个代号“实验体37号”的女孩，那双被痛苦凿空了所有神采的红色眼瞳，还有那本被她死死攥在怀里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一幕幕，如同淬毒的刀，反复剜着她的心。
红玉。
她不止是烬渊大陆令人闻风丧胆的魔王。
她也是一个受害者。
一个被“全知之眼”亲手捏造、又被世界遗弃的可悲“作品”。
如果她现在一走了之，红玉的过去，那些被深埋的血与泪，将永无见光之日。
而那个名为“全知之眼”的幕后黑手，将继续藏在阴影里，制造下一个红玉。
这让她不甘。
更何况，系统面板上那个名为“破碎的约定”的奖励，像一根无形的线，拨动了她记忆深处某个尘封的角落。
约定？
她和谁的约定？
为什么会是破碎的？
一种强烈的预感攫住了她，这或许就是她与红玉之间那份莫名熟悉感的根源。
“系统，‘破碎的约定’，解释。”
艾莉娅在心中发问，声音带着一丝急切。
【权限不足。请宿主完成选择，自行探索。】
又是这副公事公办的腔调。
艾莉娅无声地撇了撇嘴。
她从椅子上站起，赤着脚，在巨大空旷的书房里来回走动。
柔软的羊绒地毯吞噬了所有声响，只剩下她自己的心跳，一声重过一声，擂在耳膜上。
目光掠过那一整墙的书。
《百年孤独》、《战争与和平》、《呼啸山庄》……
她随手抽出一本，正是红玉前几日看的《基督山伯爵》。
书页上还残留着淡淡的、属于那个人的冷香。
指腹摩挲着书页边缘的折痕，艾莉娅仿佛能看到那个孤独的魔王，在深夜里沉浸于这个关于复仇与救赎的故事。
一个会沉浸在这些故事里的人，内心深处，真的只剩下纯粹的邪恶吗？
艾莉娅停在落地窗前。
她一个人类圣女，留在魔王身边，无异于在刀尖上跳舞。
可她却并未感到恐惧。
这些天的相处，反而让她滋生出一种荒唐的念头。
留下来，把一切都搞清楚。
这股冲动，竟然压倒了对自由的本能渴望。
“我真是疯了……”
艾莉娅烦躁地抓乱了自己的银色长发。
“为了一个魔王，放弃逃跑。”
这话要是传回教会，那些老登大概会立刻点燃火刑架，为她谱写一首叛徒的赞美诗。
但……她做不到。
她做不到对那个孤独的女孩视而不见。
或许是那段记忆的冲击太过剧烈。
又或许，只是因为那本《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人最宝贵的是生命，若因虚度年华而悔恨，那活着与死去何异？
若她此刻因畏惧而退缩，放弃了触手可及的真相，那她与懦夫，又有什么分别？
一个念头，在纷乱的思绪中破土而出，变得无比清晰。
她的眼神，再无一丝犹豫，只剩下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指尖用力。
**“撕拉——”**
那张承载着“自由”的薄纸，被她干脆利落地撕成碎片。
随着这个动作，她仿佛也撕碎了内心的怯懦与彷徨。
【检测到宿主选择：继续留在白塔调查真相。】
【选择确认。奖励发放中……】
【恭喜宿主与红玉亲合度提升。当前：友善。】
【恭喜宿主获得特殊剧情线索：“破碎的约定”（未解锁）。】
随着系统提示音消失，艾莉娅感到胸口的窒闷感悄然散去。
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充满了她的内心。
她做出了一个无愧于本心的选择。
她将碎纸屑扔进脚边的垃圾桶，拿起了那本厚重的《烬渊编年史》。无论前方是什么，她都将亲手揭开。
然而，她指尖刚触碰到冰凉的书页，书房的门，悄无声息地开了。
青瑶站在门口，端着托盘。
“艾莉娅，晚餐。”
她的声音平淡如水，一如往常一般三无。
可艾莉娅却捕捉到，她的视线，在踏入房间的瞬间，如蜻蜓点水般，极快地垂落，扫过自己脚边的垃圾桶。
那里，躺着她刚刚撕碎的自由。
艾莉娅的身体僵硬了一瞬。
她看到了？
青瑶走了进来，将精致的菜肴逐一摆上桌。
烤得焦香流油的禽鸟腿，浇着浓稠菌汁的蘑菇，还有一碗升腾着白雾的蔬菜汤。
浓郁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艾莉娅却闻不到任何味道，紧绷的神经让她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搅。
她死死盯着青瑶，试图从那张毫无瑕疵的脸上找到一丝破绽。
没有。
青瑶的表情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平静得令人心悸。
她摆好碗筷，侧身立在一旁，如同一幅完美的背景画。
“请慢用。”
艾莉娅坐立难安，叉子在盘中划出一道道刺耳的声响。
青瑶究竟看到了没有？
如果看到了，为何毫无反应？她会去告密吗？
无数个念头像毒蛇一样噬咬着她的神经。
不能再等下去了。
“那个……”艾莉娅迫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足够随意，
“莉娜，真是个勤快的侍女，是吧？”
她抛出了诱饵。
青瑶如蝶翼般的眼睫，极轻地颤动了一下。
“是的。这是她向红玉大人所祈求的。”
声音依旧是冷的。
“她似乎很关心我，总送些点心来。”艾莉娅的目光如针，紧锁着青瑶的脸。
“那是她的工作。”青瑶的回答，像一堵密不透风的墙，将所有的试探都反弹了回来。
“艾莉娅，汤要凉了。红玉大人不喜欢浪费。”
最后一句，轻描淡写，却让艾莉娅的心猛地一沉。
这是在警告她吗？
或许，真是自己多心了？
就在她准备放弃时，青瑶却突然开了口。
“东侧三号能源室的守卫，今晚轮换。”
她的声音很轻，像一句无意义的呢喃。
“负责的，是两个新生体。”
“他们……不擅长记人。”
说完，她便垂下眼眸，再次陷入了那种绝对的静默里。
仿佛刚才的话，只是风过无痕。
但艾莉娅的后背，却瞬间被一层冷汗浸透。
她手里的叉子“哐当”一声掉在餐盘上，发出了刺耳的巨响。
东侧三号能源室！
纸条上写的接头地点！
青瑶她……什么都知道！
她不仅知道莉娜，知道逃跑计划，甚至连守卫轮换这种最核心的细节都一清二楚！
这个念头如同一道惊雷在艾莉娅脑中炸开，炸得她头晕目眩。
她猛地抬头，看向眼前这个面无表情的女孩，第一次感到一种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名为“恐惧”的寒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