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尔的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
他看看地上瘫着、眼神空洞怀疑人生的布伦特，又看看那边云淡风轻收剑入鞘的艾莉娅，那张朴实的脸激动到肌肉乱颤。
这个女孩居然战胜了那个布伦特！
有如此高手在，什么狗屁结界，捅穿它还不是分分钟的事！自己回归帝国指日可待！
“艾、艾莉娅！”凯尔一个箭步冲到艾莉娅面前，激动得差点当场给她磕一个，“你那招……那招是怎么做到的？太神了！简直是艺术！”
地上还坐着的布伦特闻言，脖子僵硬地扭了扭，耳朵却不自觉地竖了起来。
艾莉娅压根没搭理他，只是甩了甩依旧有些发麻的手腕。
那股蛮横的力量顺着剑身传来的震感，还没完全消散。
她径直找了个干净的树桩坐下，这才瞥了凯尔一眼，反问：
“你们‘自由之息’那个收容点，什么时候能去？”
“现在！马上！”凯尔把胸脯拍得砰砰响，“我这就带您……”
“明天再去。”
一个沙哑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布伦特不知何时已经扶着树站了起来，脸色铁青，眼神躲闪着不敢看艾莉娅，只死死盯着凯尔。
凯尔顿时急了：“明天？布伦特你什么意思！我们好不容易请动了大神，就该信守承诺，立刻行动！”
“天都黑了！你想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们半夜在林子里鬼鬼祟祟吗？”布伦特压着嗓子低吼，声音里满是压抑的屈辱，“别忘了，半夜正是那个女人最活跃的时候！”
提到“那个女人”，他声音里明显带上了一丝恐惧。
两人又一次争吵起来。一个急着邀功，强调“承诺”；一个死要面子，嘴硬拖延。
“承诺”……
艾莉娅听得脑仁生疼，一股无名火混杂着莫名的心慌直冲头顶。
自己到底在这里干什么？为了这么一个可笑又简陋的组织，浪费时间，看两个蠢货为了所谓的“承诺”争吵不休？
而自己，却刚刚对另一个人……食言了。
脑海里，一个身影不受控制地闯了进来。
那个总是没什么表情，却会默默跟在她身后，像个小尾巴的青瑶。
青瑶从不会这样大声说话，她只会用那双清澈的眼睛看着自己，安静得像一汪湖水。
那个戴着滑稽的绿羽毛帽子，被自己捉弄时，耳根会悄悄泛红的小家伙。
还有那双干净得不含一丝杂质的眼睛，和那句清晰无比的“不许骗我”。
心脏猛地一抽，尖锐的愧疚感瞬间攫住了她，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青瑶……那个傻瓜，现在是不是还在那个广场上，眼巴巴地等着自己回去？
这个念头如同疯长的野草，瞬间吞噬了她所有的理智。她再也坐不住了。
“唰！”
艾莉娅猛地站起身，在凯尔和布伦特错愕的目光中，头也不回地朝着来时的方向冲了回去。
她现在只想快点回到那个广场，她要找到青瑶，她要跟她道歉！
月上中天，清冷的月光洒满空无一人的中心广场。
喷泉已经停了，一池静水倒映着寂寥的夜空。
艾莉娅站在她们分别的地方，心脏一点点下沉。
这里空荡荡的，没有那个她期望看到的小小身影。
“青瑶！”
她忍不住大声呼喊，声音在寂静的夜里传出很远，带着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恐慌。
“青瑶！你在哪！”
回答她的，只有空旷的回声，一遍遍地嘲笑着她的愚蠢。
“大半夜的鬼叫什么！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旁边小楼的窗户被“砰”地一声推开，一个男人探出头不耐烦地骂了一句，又重重关上了。
艾莉娅的心，随着那声沉闷的关窗声，彻底坠入了冰窖。
青瑶不在这里。她等了很久，没等到自己，所以……走了。
她肯定生气了，再也不想理自己了。
艾莉娅无力地在喷泉边坐下，和几个小时前同样的位置，心情却已是天壤之别。
她搞砸了。
为了一个内斗不断的破烂组织，她把这个世界上一个真心对她好的人，给弄丢了。
以后，青瑶肯定不会再用那双亮晶晶的眼睛看着自己了。
她不会再黏着自己，不会再被自己捉弄，不会再……
艾莉娅不敢再想下去。
她站起身，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偶，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游荡。
月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又被下一个屋檐截断。
白天还算热闹的村子，此刻死寂得像一座坟墓，每一扇紧闭的门窗，都像一只冷漠的眼睛，审视着她这个失约的罪人。
她路过了下午买帽子的那个摊位，摊主早已收摊，只剩下几片烂菜叶躺在地上。
她清晰地记得，青瑶戴上那顶绿羽毛帽子时，虽然没什么表情，但眼底却闪过一丝极淡的、像星光一样的欢喜。
自己却亲手将这星光掐灭。
街道上的灯火在她眼中模糊成一片片斑驳的光晕，每一个街角，每一处阴影，她都下意识地去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然而每一次都只换来更深的失望。
脑海里反复回荡着青瑶那句“不许骗我”，那声音像一把小锤，一次又一次敲打在她最脆弱的地方。
她用上了源能，仔细感知着周围的气息，可除了草木的呼吸和几只夜宿的飞虫，什么都没有。
她真的走了。
巨大的失落和自责，混杂着一股无处发泄的烦躁，在她胸口疯狂冲撞。
不知走了多久，艾莉娅下意识地抬起头，人已经站在了一扇木门前。
即使深更半夜，屋内依旧人声鼎沸，嘈杂的喧闹声、粗俗的笑骂和浓烈的酒精味从门窗缝隙里挤出来，与死寂的街道格格不入。
【蜜芽酒馆】
艾莉娅看着那块在夜风中摇摇欲坠的招牌，心里那股烦闷、愧疚和自暴自弃的情绪，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口。
去他的任务！
去他的失忆！
去他的教会！
她现在，只想喝个烂醉！
艾莉娅抬起脚，将满腔的郁气、悔恨与怒火汇于一点，狠狠踹向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
“砰——！”
木门轰然向内撞开，砸在墙上发出一声巨响。
原本喧闹的酒馆，瞬间死寂。
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上百道混杂着惊愕、醉意和不善的目光，齐刷刷地转过头，看向门口那个逆着月光、银发飞扬的冰冷身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