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塔厚重的大门在她身后“轰”的一声关闭，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音。
艾莉娅胸腔里翻涌着一股滚烫的东西，烧得她骨头都在发疼。
她几乎是一步两个台阶，沿着螺旋的楼梯向上猛冲。
凭什么？
那些被拯救的人，凭什么反过来怨恨？
那个女人，又凭什么要一个人默默承受所有？
这些问题像烧红的烙铁，轮番炙烤着她的神经。她从未像现在这样，为一个人生气到这种地步。
那不是同情。
是一种自己被背叛了的，感同身受的愤怒。
塔顶的古朴木门虚掩着，透出一点清冷的月光。
艾莉娅想都没想，一脚踹了上去。
“砰！”
木门狠狠撞在石墙上，发出濒死的巨响。
消失了一整天的红玉就站在露台的边缘，黑色的长发被夜风吹得狂舞。
她背对门口，正俯瞰着下方被浓雾笼罩的村庄，整个背影单薄得吓人，像一道随时会融化在夜色里的影子。
“你都知道了。”
红玉没有回头，声音平得像一汪不起波澜的死水。
一句话，把艾莉娅所有准备好的质问都堵在了原地。
她强压着火气，一步步走过去，站到她身边。
“是，我都知道了。”艾莉娅的声音绷得很紧，“感恩之碑……云枢都告诉我了。”
她死死盯着红玉的侧脸，那张脸上没有半分表情，仿佛刚才听到的只是今天天气不错。
这副样子让她心头的火烧得更旺了。
“他们叫你‘傲慢’大人？”
艾莉娅绕到红玉面前，挡住她俯瞰村庄的视线，一字一顿地把那两个字从牙缝里挤出来。
“傲、慢、大、人？”
“你就任由他们这么叫你？”
红玉终于有了反应。她抬起脸，那双漆黑的瞳孔里什么也映不出来，只是淡淡地看着艾莉娅，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与你无关。”
这四个字像淬了冰的钢针，又冷又硬，精准地刺进了艾莉娅的心脏。
她胸口那股火“腾”地一下，彻底炸了。
“与我无关？”她气得发笑，猛地上前一步，几乎要贴到红玉的脸上，“你他喵跟我说与我无关？”
“你守护着这群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任由他们在你的地盘上勾结教会，挖你的墙角，现在你跟我说与我无关？”
“红玉，你到底在想什么？你不是魔王吗？你的骄傲呢？被人指着鼻子骂，你就只会躲在这高塔上吹冷风？”
艾莉娅的声音越来越失控，最后一句几乎是吼出来的。
“够了。”红玉微微侧过身，想避开她的视线，语气终于冷了下去，“这是我的事，你没有资格插手。”
“我没资格？”
艾莉娅再也忍不住，欺身上前，一把攥住红玉单薄的肩膀，用力将她转了过来，逼她正视自己。
入手的感觉，冰得骇人。
那不是皮肤的凉，而是从骨头里透出来的、毫无生气的寒意。
而且……她的力气好小。
红玉挣扎了一下，那点力道弱得像猫在挠痒。
这一下，反而让艾莉娅心里的怒火被生生浇熄了一半，剩下的全化成了又酸又胀的憋闷。
“放手。”
“不放！”艾莉娅手上不但没松，反而攥得更紧，几乎是耍起了无赖，“你今天不把话说清楚，我哪儿也不去！”
她今天非要撬开这个女人的硬壳，看看里面到底藏着什么！
两人就这么僵持着，露台上的气氛凝固到了冰点。
“艾莉娅……”
一个软糯的声音从门口传来，青瑶不知何时出现在那里，小脸上写满了担忧。
她怀里抱着一个小小的包裹，像是早就收拾好了行囊。
艾莉娅心里咯噔一下，一种极其不好的预感攥住了她的心脏。
她松开红玉，死死地盯着她，一字一顿地问。
“你要去哪？”
红玉没有回答，而是看向青瑶，给了一个眼神。
青瑶抱着包裹，小步跑到艾莉娅面前，仰起小脸，墨色的眼眸里满是恳求和不舍。
“艾莉娅，你别逼红玉大人了。我们……我们必须要走了。”
“去哪儿？”艾莉娅的心一点点沉下去，“什么时候回来？”
“去一个很远的地方。”这一次，回答她的是红玉。
她退后一步，重新拉开了两人的距离。“烬渊那边有情况，我必须去处理源头。”
烬渊？
魔族的地盘？就她现在这副样子？
“处理源头？什么源头？带上我，我能帮你！”艾莉娅想也不想地开口。
“你？”
红玉终于正眼看她，那眼神里没有嘲讽，也没有轻视，只有一种让艾莉娅无比熟悉的、纯粹的审视。
“你连一个B级影卫都应付得那么勉强。”
一句话，像一把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艾莉娅的胸口。
她哑口无言。
这是事实。她无法反驳。
巨大的无力感和烦躁感攫住了她。
她才刚刚窥见这个女人的内心，才刚刚决定要为她做点什么，结果对方转头就要把她一个人丢下。
“那你还回来吗？”她几乎是脱口而出。
问完，她就想咬掉自己的舌头。这话听起来太软弱了，像个被抛弃的小狗。
红玉看着她，沉默了许久。
夜风吹起她们的发丝，在空中胡乱地纠缠在一起，又被吹开。
“会。”
一个字，让艾莉娅悬着的心稍微落回了原处。
“这次，我带青瑶一起去。”红玉的语气恢复了平时的言简意赅，“她能帮上忙。”
青瑶走到艾莉娅身边，小手拉了拉她的衣角。
“艾莉娅，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小姑娘像个小管家一样，絮絮叨叨地嘱咐，“按时吃饭，好好练剑，别总是一个人偷偷跑出去。”
艾莉娅听着，心里又酸又暖。她蹲下身，把碧霄递还给青瑶，然后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知道了，小管家婆。你也是，照顾好自己，还有……”艾莉娅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旁边的红玉，“看好她，别让她又一个人犯傻。”
“嗯！”青瑶重重地点头。
“时间不早了。”红玉开口，打破了这短暂的温情。
她转身就要离开，似乎一秒钟都不想多待。
“等等！”艾莉娅叫住了她。
红玉的脚步停下，却没有回头。
艾莉娅看着她决绝的背影，把所有想说的话、所有的不甘和担忧都咽了回去，最后只化成一句硬邦邦的、不容置喙的命令。
“你最好给我活着回来。”
红玉的背影顿了顿，没有回应。
一个清冷的声音却从楼梯口传来，越来越远。
“霜语和星痕借给你。”
“在我回来之前，用它们保护好自己。”
话音落下，那一高一矮两个身影，彻底消失在了楼梯的拐角处。
露台上，只剩下艾莉娅一个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