辉蚀帝国，都城，一间租赁公寓内。
“我回来啦——”
江月初推开门，有气无力地喊了一声，然后熟门熟路地将自己甩在唯一一张还算整洁的沙发上。
房间里乱得像是被巨龙打劫过，地上、桌上、书架上，堆满了写满复杂公式的羊皮纸草稿，还有各种用途不明的、散发着微光的炼金仪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魔力试剂和旧书卷混合的味道。
一个身影，正背对着她，趴在一张巨大的实验台前。
他正戴着一副特制的水晶放大镜片，全神贯注地盯着悬浮在半空中的一个光球。
那只是一个最基础的戏法，“光亮术”。但在沈观微眼中，这仿佛是世间最瑰丽的奇迹。
他一手拿着鹅毛笔，在一张铺开的图纸上飞速记录着什么，嘴里还念念有词。
“衰变周期稳定在3.7秒，粒子逸散率比昨天降低了0.02%……不，不对，这里的波动曲线有异常……难道是房间内的以太浓度变化导致的？”
江月初翻了个白眼。又来了。
她坐起身，拿起桌上的一个苹果啃了一口。
“我说，沈大学者，你对着一个初级戏法已经研究三天了。”
“你不觉得，你正在浪费这个游戏带给你的、最宝贵的东西吗？”
沈观微头也不抬，手里的笔依旧没有停下。
“没有浪费。月初，你不懂。”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发现新大陆的兴奋。
“你不懂这其中的美妙！这个世界的底层规则，它和我们现实世界的物理法则既有相似之处，又有根本性的不同！你看这个光亮术，它并非单纯的光子释放，而是一种‘光元素’的有序排列，它的结构……”
“停！”
江月初做了一个打住的手势。
“我不想听你的学术报告。我只想告诉你，城外西边的枫语森林，叶子全都红了，美得像一幅画！南边的银月湖，晚上的月光洒下来，湖里会发光的水母全都浮上来了！”
她站起身，走到沈观微身边，试图把他从实验台前拉开。
“还有东门新开的那家‘矮人烈火烤肉’，据说味道一绝！我们去尝尝好不好？别整天闷在这里了，你都快发霉了！”
沈观微终于舍得抬起头，但他扶了扶脸上的放大镜片，目光却穿过江月初，依旧锁定在那个光球上。
“美景的构成，是光影与色素的组合；美食的体验，是味蕾细胞对特定化学分子的生物电反应。”
他用一种近乎于阐述真理的语气，平静地说道。
“而我，正在探究这一切背后的本源。月初，理解世界的底层规则，才是最高级的享受。”
“……”
跟一个偏执的学术疯子，是讲不通道理的，江月初彻底没辙了。
她泄气地回到沙发上，把自己重新摔了进去。
“行吧，行吧，你继续享受你的高级乐趣。”
江月初点开自己的操作面板，打开了游戏内置的官方论坛。
反正拉不动这家伙，自己找点乐子总行吧。
她百无聊赖地刷新着论坛首页。
《火系法师单刷哀嚎洞穴心得，内有视频！》
无聊。
《曝光一个骗子！ID‘风流倜傥’，黑了我的蓝色双手剑！》
幼稚。
《收金币，比例1比100，量大从优，私聊。》
全是广告。
江月初感觉自己的眼皮开始打架。
这个游戏什么都好，就是玩家生态太真实了，真实到有点乏味。
就在她准备关掉论坛，好好睡个美容觉的时候，手指习惯性地向下一划，刷新了一下页面。
《惊现逆天奖励悬赏！》
江月初还以为又是哪个标题党，可连续刷新了几下这个帖子依旧牢牢固定在首页，热度甚至还在持续提高。
点进去的瞬间，江月初的睡意荡然无存。
【紧急通告：辉蚀教会发布S级肃清任务，追捕渎神异端！】
S级！
江月初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辉蚀教廷最高谕令】
“卑劣的渎神者于王国西部边境的‘遗忘要塞’，悍然袭击并杀害了光辉之主的忠诚信徒，其罪当诛！”
“她是行走的瘟疫，是秩序的蛀虫！现向所有光辉下的勇士发布S级肃清任务！”
“任务奖励：”
“1. 成功击杀目标者，奖励金币五十万！帝国侯爵爵位！自选传说级装备一件！”
“2. 提供目标精确位置并被证实有效者，奖励金币十万！帝国伯爵爵位！”
“3. 在任务中表现杰出者，将获得进入‘皇家狮鹫骑士团’的选拔资格！”
“注：为确保能迅速将神罚降临于异端头顶，辉蚀教会将于各地大教堂开放狮鹫兽空中运输通道，所有接受任务的勇士，皆可免费乘坐狮鹫兽，快速抵达目标区域！”
哇哦，江月初瞪大了杏眼。
五十万金币！
侯爵爵位！
传说级装备！
还有……免费乘坐狮鹫兽进行全图空降！
这哪里是什么悬赏？这简直一场史无前例的全服大事件！
“书呆子！快来看这个！”
江月初激动得直接从沙发上跳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实验台前，把自己的虚拟光屏强行怼到了沈观微的脸上。
“别闹，我的数据……”
沈观微不耐烦地皱起眉头，正要推开。
他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了帖子的末尾，那里有一行用灰色小字标注的补充说明。
【附注：……目标疑似掌握着一种从未被记录在案的新型能量体系，其运作模式与现有的‘斗气’及‘魔力’体系截然不同……】
沈观微的动作停住了。
他推开江月初的手，凑近了光屏，那副特制的水晶放大镜片下，眼睛瞪得老大。
“新型……能量体系？”
他的呼吸变得急促，嘴里开始飞速呢喃。
“不对，这描述有问题！‘斗气’和‘魔力’本身就是‘源能’在人体内经过不同转化路径后呈现的两种形态，怎么可能存在截然不同的体系？除非……除非她的转化效率或者路径发生了某种变异！”
”高破坏性……高凝聚性……这不就是能量利用率极高的表现吗？教会这帮神棍，把他们无法理解的‘高阶斗气运用’或者‘变种斗气’，直接粗暴地定义为‘新型能量体系’了？这简直是学术上的耻辱！”
前一秒还对外界漠不关心的学术宅，在看到这行在他看来“错漏百出”的定义的瞬间，仿佛被注入了兴奋剂。
他感觉面前的那个“光亮术”光球，瞬间就不香了。
跟一个活生生的、行走的“能量学应用范例”相比，研究一个初级戏法算什么？那是对学术精神的侮辱！他必须去纠正这个谬误！
“走！”
沈观微猛地摘掉脸上的镜片，一把抓起挂在墙上的法杖。
“去哪？不研究你的光球女友了？”
“中央大教堂！”沈观微的眼神里，燃烧着前所未有的火焰，“我要亲眼看看这个能量体系！我要获取它的一手数据！”
江月初看着他激动的样子，终于露出了计谋得逞的笑容。
她就知道，对付这种人，得用他自己的语言。
——
两人用最快的速度冲出公寓，直奔都城中心的中央大教堂。
当他们抵达时，眼前的景象只能用“人山人海”来形容。
宽阔的教堂广场上，挤满了闻讯而来的玩家。
穿着各色铠甲的剑士，手持法杖的法师，背着长弓的游侠，甚至还有一些稀有的圣骑士和刺客职业，全都聚集在这里。
玩家们兴奋地讨论着，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贪婪和激动。
“S级悬赏啊！这辈子第一次见！”
“别想了，那是顶级公会才能碰的，我们去喝口汤就行，提供个坐标就能拿十万金币！”
“卧槽，快看论坛置顶，‘苍穹之刃’的会长‘风间落’发帖了，他们公会精英团全体出动，也不打恶魔了，直接从北境直接坐狮鹫飞过来！”
“不止！南边服务器的‘诸神黄昏’也来了！我刚看到他们那个氪金榜第一的狂战士‘索尔’就在人群里，装备闪瞎我的狗眼！”
“这哪是杀一个NPC，这是要打三战？我们这种散人玩家，是不是摸个情报就赶紧跑路比较安全？”
广场的高台上，一名身穿华丽金边主教长袍的老者，在一队圣殿骑士的护卫下，缓缓走出。
他神情肃穆，眼神威严，正是辉蚀教廷在都城的最高负责人，乌瑟尔主教。
喧闹的广场，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这位手握大权的主教身上。
乌瑟尔主教环视全场，对眼前的阵仗十分满意。
他举起手中的权杖，高声宣告：“光辉之主的光芒，不容亵渎！异端的鲜血，将洗刷她们的罪孽！”
“为了让各位勇士认清我们共同的敌人！”
主教高举右手，掌心向上。
一团柔和的圣光在他掌心汇聚，然后猛地升入高空，炸开，形成了一副巨大无比的魔法影像。
影像似乎是由战场上残留的能量痕迹模拟而成，画面并不稳定，夹杂着雪花般的干扰。影像中，一个身影在破碎的要塞中闪转腾挪，速度极快。
最终，画面定格。那是一个带着兜帽的身影，兜帽下的面容模糊不清。
由于模拟影像的角度和能量干扰，她的右臂恰好被一根断裂的石柱阴影所遮挡，看起来仿佛袖管空空。而她手中的长刀，在圣光魔法的渲染下，刀身上的能量余晖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幽蓝色泽。
“独臂？拿的是魔法长剑？”有玩家立刻发出了疑问。
“管他呢！S级任务！重点是S级！”旁边的同伴激动地反驳，“你看那气势，绝对是高手！教会总不会搞错！”
听到周围玩家的谈论，江月初微微皱眉，她总感觉这影像有种说不出的违和感。
影像拉近，兜帽的阴影微微褪去。
一双冰蓝色的眼瞳，从阴影中亮起。
那双眼睛里，没有丝毫的情感，只有如同极北冰川般的死寂与冷漠，仿佛能冻结人的灵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