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磐那魁梧的身躯往那一杵，像是一堵漏风的墙。
“你是何人？”红玉从艾莉娅肩窝里抬起头，慢吞吞地打了个哈欠，像极了还没睡醒的猫主子被铲屎官强行营业。
她没骨头似地挂在艾莉娅身上，眼皮都没怎么抬，语气凉凉的：“帮你？凭什么？”
石磐一愣，那张刚毅的大脸上闪过一丝错愕，大概是没料到会被拒绝得这么干脆。
“咱们很熟吗？”红玉歪了歪头，指尖绕着艾莉娅的一缕银发打转，“萍水相逢，路人缘分。我为什么要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去惹一身麻烦？”
这话简直是教科书级别的冷漠。
石磐张了张嘴，脸憋得通红。他确实没什么立场要求人家帮忙，刚才那是急昏了头。
“只要各位肯出手相助，石某愿倾尽家财……”
“噗。”红玉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嘴角扯出一个讥讽的弧度。
她甚至懒得看一眼石磐，只是低头把玩着艾莉娅空荡荡的袖口，漫不经心地说道：
“你要用凡人的废铁，来雇佣神明？这买卖，你也敢做？”
石磐彻底没词了。
神明？联想到雪夜三人无声无息的消息又出现，自己分毫没有注意到，确实是仙人之姿。
“而且，”红玉话锋一转，语气忽然变得有些犀利，“既然是你那位兄弟身陷囹圄，为什么不是他自己来求救？反倒是你这个外人在这儿上蹿下跳？”
这一问，简直是一针见血。
石磐身子一僵，那双虎目里闪过一丝痛苦和挣扎。
“他……他不愿连累旁人。”石磐的声音低了下去，像是一头受了伤却还要逞强的狮子，“长庚那人，骨子里傲得很。苏家遭了大难，他为了报当年那点恩情，将自己青梅竹马的表妹让给……”
“自我感动。”红玉冷冷地吐出四个字，毫不留情地戳破了那层窗户纸，“蠢。”
艾莉娅无奈地叹了口气，拍了拍红玉的手背示意她少说两句。
这女人醒来后嘴巴毒了不少，虽然说的大多是大实话。
周围的食客这会儿也都停下了筷子，一个个支棱着耳朵听八卦。这种豪门恩怨、兄弟情深的戏码，可是最好的下酒菜。
“啪！”
一声清脆的折扇开合声打破了僵局。
人群中自动分开一条道，一个白衣金发的身影摇着折扇走了出来。
那是个看起来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一身行头极尽奢华，腰间挂着的玉佩比青瑶吃的那个还要大上一圈。
他摇着扇子，脸上挂着那种让人看了就想给他一拳的虚伪笑容。
“虎目髯须，忠义无双，这不是鼎鼎大名的石金刚吗？”
男子走到石磐面前，用折扇掩着半张脸，语气里满是夸张的惊讶，“怎么，如今混到要跟几个来路不明的外乡人求救了？咱们紫檀的脸都要被你丢尽了。”
石磐看见这人，脸色瞬间黑成了锅底，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柳、云、飞！”
“别这么大火气嘛。”柳云飞用扇子柄点了点石磐紧握的拳头，一脸嫌弃地退后半步，“这大庭广众的，动手多不体面。”
他转过身，视线在艾莉娅三人身上扫了一圈，最后落在红玉身上，眼底闪过一丝惊艳，随即又变成了那种高高在上的轻蔑。
“几位美女，奉劝一句，这浑水可不好蹚。”
柳云飞目光放肆地在艾莉娅的断臂上扫了一圈，故作惋惜地啧啧两声：“真是可惜了这副好皮囊，怎么偏偏是个残废？本少爷原本还想邀请几位去王府赏雪，现在看来……晦气。”
红玉原本把玩头发的手指猛地停住，眼底那抹慵懒瞬间结成了冰。
“苏无垢？”
周围顿时响起一片抽气声。
“就是那个曾经的紫檀首富苏家？”
“听说苏家败落后，这苏大公子就不知所踪了，原来还在城里？”
“哎哟，那可真是落毛的凤凰不如鸡啊。”
议论声像苍蝇一样嗡嗡作响。
柳云飞很满意这个效果，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弧度。
“可惜啊，现在的苏家祖宅早就易了主，改姓王了。”他啧啧两声，一脸惋惜地摇摇头，“苏大公子就算再有骨气，又能怎么样呢？还不是只能在关外喝西北风？”
“你闭嘴！”石磐怒吼一声，像是一头暴怒的黑熊就要冲上去。
“怎么？说到痛处了？”柳云飞根本不怕他，反而挑衅地扬起下巴，“石金刚，你最好搞清楚现在的状况。你以为你带着那几个残废就能翻盘？做梦！”
说完，他还不忘回头冲着艾莉娅三人露出一个极其欠揍的笑容：“几位，聪明人就该知道怎么选。跟着这种丧家之犬，可是没有好果子吃的。”
扔下这句狠话，柳云飞一甩袖子，带着那股令人作呕的香粉味，大摇大摆地走了。
红玉盯着那道白色的背影，黑曜石般的眸子里忽然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
“有意思。”她轻声呢喃了一句。
艾莉娅心里咯噔一下。
完了。
这女人一旦说“有意思”，通常就意味着有人要倒霉了。
“这苏家祖宅，听起来好像很好玩的样子。”红玉转过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艾莉娅，那副表情就像是发现了新玩具的孩子。
“……”艾莉娅扶额，“你那是想去玩吗？你那是想去搞事吧！”
那边，石磐终于从暴怒中冷静下来。
他看了一眼柳云飞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周围那些指指点点的食客，脸上露出一丝绝望。
身份暴露了。
那些仇家很快就会闻着味找过来。
如果他还留在这里，只会给长庚带去更大的灾难。
石磐深吸一口气，像是做出了什么重大决定。
他转过身，对着艾莉娅三人深深鞠了一躬，这一躬到底，腰几乎弯成了九十度。
“三位，石某有个不情之请。”
他抬起头，眼眶有些发红，“柳家王家势大，我若是留在这里，只会连累长庚。我必须去引开他们。”
“你想让我们做什么？”艾莉娅问。
“请帮我带个话给长庚。”石磐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道，“告诉他，我走了。让他……千万别冲动，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这话说得悲壮，听得青瑶连嘴里的肉都不香了。
艾莉娅看向红玉。
红玉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似乎对这种生死离别的戏码完全无感。
“传个话而已。”她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顺路。”
“多谢！”
石磐再次重重抱拳，然后猛地转身，带起的风压甚至让桌上的烛火晃了晃。
他撞开厚重的门帘，风雪像是早已埋伏好的野兽，咆哮着灌入室内。
魁梧的汉子没有任何停顿，一头扎进苍茫的白色里，只有一声低沉的“保重”被狂风撕碎，散落在温暖的大堂门槛上。
艾莉娅看着那串脚印，直到新落下的雪花将其覆盖，才收回视线。
“看来，这顿饭是吃不安生了。”她叹了口气。
“吃饱了正好消消食。”红玉从椅子上站起来，顺手理了理那件宽大的狐裘，“走吧。”
“去哪？”青瑶抱着还没啃完的猪蹄一脸懵逼。
红玉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个甚至有些妖异的笑容，而看着这样的红玉，艾莉娅突然有些心跳加速。
“苏家祖宅。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竟能把堂堂首富弄得落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