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枚金币。
听到这个报价，青瑶捂紧了腰间干瘪的荷包，又往艾莉娅身后缩了缩。这哪里是租房，分明是抢劫。
站在她们面前的房东是个留着两撇山羊胡的老头，名叫亚伦。他那身暗红色的丝绒长袍磨损得厉害，领口处甚至能看见几根脱出的线头，却还要端着一副贵族的架子，下巴抬得高高的。
“两枚金币，一季。”亚伦再次强调，浑浊的眼珠在艾莉娅空荡的袖管上转了一圈，又落回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上，“这凌云庄可是紫檀的风水宝地，也就是看你们三个弱女子不容易，若是旁人，我断不会开这个价。”
艾莉娅环顾四周。院墙斑驳，墙角的杂草长到了膝盖高，主屋的窗户纸破了好几个洞，冷风正毫无阻碍地穿堂而过。
“走吧。”青瑶小声嘀咕，拽了拽艾莉娅仅剩的右手，“前面街角那家客栈哪怕住柴房也比这强。”
艾莉娅也有些犹豫。两枚金币几乎是她们目前全部的积蓄，若是交了房租，接下来三个月怕是都要去喝西北风。
“哎哎，别走啊！”亚伦见生意要黄，连忙侧身挡住去路，脸上的褶子挤在一起，“嫌贵？嫌贵可以谈嘛。但这可是祖传的老宅，上好的青冈砖所盖，用料考究……”
路过的邻居大婶端着洗脸盆，朝这边啐了一口：“老亚伦又在宰外乡人了。”
亚伦脸色涨红，挥着袖子驱赶：“去去去！企业家的事怎么能叫违章建筑呢？这叫建筑艺术！”
艾莉娅刚想开口拒绝，肩膀上一沉。
红玉不知何时睁开了眼，原本那副慵懒没骨头的模样散去几分。她从艾莉娅肩头直起身，慢吞吞地走到那面“用料考究”的院墙前。
修长白皙的手指在青灰色的砖面上轻轻一抹，指尖沾了一层红褐色的粉末。
“上好的青冈砖？”红玉捻了捻指尖的粉末，回头看向亚伦，嘴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我记得新芽时期，为了赶工期，紫檀的确允许商户用混合了红土的次等砖石搭建临时住所。但这临时住所，按律法规定，应该在三十年前就拆除重建了吧？”
亚伦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住，那两撇精心打理的胡子抖了抖。
这女人怎么知道？那段历史连本地的年轻人都未必清楚。
红玉拍掉手上的灰尘，语气轻飘飘的：“若是让冬雪教派的人知道，这凌云庄里还藏着这种危房……不知道你的罚款够不够买这堆废砖？”
“你……你胡说！”亚伦声调拔高，有些色厉内荏。
“那就请教派的人来看看？”红玉作势要拉艾莉娅离开，“反正我们也租不起，不如做个顺水人情，说不定还能赚点房租？”
亚伦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冬雪教派那群人最是刻板，若是真被查实了违建，别说房租，这院子都得被推平，还要倒贴罚款。
“回来！”亚伦咬牙切齿地喊住她们，“一枚金币！不能再少了！”
红玉停下脚步，却没回头，只是懒洋洋地举起右手，五根纤细的手指在阳光下白得晃眼。
“五枚。”她轻声说道，但语气完全不是在商量，“银币。”
亚伦差点一口气没上来，两枚金币直接砍成五枚银币？这哪里是砍价，这分明是打劫！
“八枚！”亚伦心在滴血。
红玉的手指依旧没收回去，甚至还悠闲地翻转了一下手腕，欣赏自己圆润的指甲。
“五枚……就五枚！”亚伦几乎是吼出来的，整个人颓丧地垮了下来，摆了摆手，“拿钱，签字，别让我再看见你们。”
艾莉娅利索地数出五枚银币放在满是灰尘的石磨盘上，青瑶则欢天喜地地接过了钥匙。
亚伦看着那双仿佛能吸食灵魂的黑瞳，只觉得背脊发凉，哪里还敢多言。他颤抖着手抓起石磨上的银币，连一句狠话都不敢留，踉踉跄跄地冲出了院门，仿佛身后有什么洪荒猛兽在追赶。
院门关上，世界清静了。
艾莉娅挽起袖子，从井里打了一桶水，开始擦洗屋内那张积了厚厚一层灰的小圆桌。青瑶则拿着扫帚，和墙角的蜘蛛网做斗争。
唯独红玉，施施然走到唯一一张还算干净的太师椅旁，毫无心理负担地坐下。她看着忙碌的艾莉娅，单手支着下巴，指尖在扶手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
“这桌腿有些不平。”红玉点评道。
艾莉娅把抹布拧干，无奈地看了她一眼：“那是地不平。”
“哦。”红玉换了个姿势，整个人缩进宽大的椅子里，视线却黏在艾莉娅身上，随着她的动作移动，“左边窗框上有灰。”
艾莉娅走过去擦窗框。
“袖子沾水了。”
艾莉娅低头看了一眼，并没有。
“骗你的。”红玉嘴角勾起一点恶劣的笑意。
艾莉娅叹了口气，把抹布扔进水桶里，溅起几点水花。她走到红玉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游手好闲的女人。
“若是实在闲得慌，去把那边的被褥晒了。”
红玉眨了眨眼，伸出双手，理直气壮地摊开在艾莉娅面前。那双手十指纤纤，白嫩得像是从未沾过阳春水。
“手疼。”她面不改色地撒谎，“刚才摸砖墙摸的。”
艾莉娅气笑了。刚才那一抹能用多大力气？
她蹲下身，有些粗糙的指腹轻轻捏住红玉的指尖，确实有些凉。
“娇气。”
嘴上这么说，艾莉娅还是把那双微凉的手合在掌心里搓了搓，试图传递一些温度过去。
红玉没抽回手，反而顺势前倾，额头抵在艾莉娅的颈窝处，深深吸了一口气。
“全是灰尘味。”她嫌弃地嘟囔，却没有退开，反而更紧地贴了上来。
艾莉娅动作一顿，颈侧传来的温热呼吸带着一丝熟悉的馨香，那是红玉独有的气息。
她刚想把人推开，却感觉红玉的脸颊在她的颈动脉处轻轻蹭了蹭，像是在确认猎物的脉搏，又像是在安抚焦躁的猫。
“难闻死了。”红玉嫌弃地嘟囔着，声音却软糯得像是在撒娇，指尖若有若无地划过艾莉娅空荡荡的左袖管，“还是以前的味道好闻……快点干活，把这里弄干净。我的小艾，不该待在这么脏的地方。”
艾莉娅无奈地摇摇头，重新拿起抹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