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多久，酱牛肉端了上来，分量足得惊人。红玉也不客气，抓起筷子就夹了一大块塞进嘴里，腮帮子鼓起，眼睛满足地眯成一条缝。
艾莉娅没怎么动筷子，单手撑着下巴，看着自家忙碌的一大一小：青瑶个子还没桌腿高，站在一高一矮两个凳子叠起来的台阶上，切肉的动作精准利落，每一刀下去，肉片的厚薄分毫不差；红玉解决牛肉的速度很快，姿态却极为优雅，煞是好看。
正出神，唇边忽然一热。
红玉夹着一块带筋的牛肉递了过来，眼神执拗。
艾莉娅张口咬下。
卤味醇厚，肉质劲道。
直到最后一桌客人醉醺醺地离开，老板把门板一一上好，阻隔了外面的风雪。
青瑶解下围裙，甚至没去擦额头上的汗珠，直接扑到了红玉身边的长凳上，整个人瘫软下来，毫无形象地伸了个懒腰。
“胳膊都要断了。”小萝莉把脸埋在臂弯里，另一只手却极其诚实地去够盘子里最后那片肉，“以后这个家我来养，主人你们负责貌美如花就行。”
艾莉娅把装着羊奶的陶碗往她面前推了推。
“这几天没人找麻烦？”艾莉娅问老板。
老板正在柜台后算账，头也不抬，算盘珠子拨得噼啪响：“有那丫头在，谁敢找麻烦？前天有个不长眼的想赖账，被她一巴掌拍进了墙里，扣都扣不下来。”
青瑶嚼着牛肉，含糊不清地哼哼：“那是他想摸我头，我不给摸。”
红玉闻言，放下筷子，伸手揉了揉青瑶的脑袋。青瑶立刻乖顺地蹭了蹭红玉的掌心。
老板算完了账，从柜台下摸出一个沉甸甸的布袋子扔给青瑶：“拿着，这是这几天的分红。你这丫头虽然看着小小的，但确实招财。”
青瑶眉开眼笑地接过钱袋，在手里掂了掂，然后转手塞进艾莉娅怀里。
(๑´∀`๑)
小萝莉一脸骄傲。
沉甸甸的坠感压在大腿一侧。艾莉娅摸了摸钱袋，又看了看旁边那一脸“我很有用快夸我”的青瑶，以及淡定喝茶的红玉，心情有些微妙。
这就过上了被包养的日子？
“回吧。”艾莉娅起身，把霜语挂回腰间，“我得去趟张府。”
红玉动作一顿，放下茶杯，那双赤瞳盯着艾莉娅，明显写着“我也去”。
“那是正经差事，不让带家属。”艾莉娅无奈，伸手把还要往身上黏的青瑶扒拉下来，塞进红玉手里，“把她带回去，看着她别又熬夜。”
红玉抿着嘴，不情不愿地站起来。她牵住青瑶的手，力道有些大，拽得小萝莉一个踉跄。
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消失在夜色里，青瑶还在抗议红玉走得太快。艾莉娅看着那晃动的背影笑了笑，转身钻进了另一头的风雪。
——
张府偏院的风比外头小些，却吹不散那股廉价的烟草味。
艾莉娅到的时候，另外四个人已经成了把兄弟。她甚至怀疑再晚来一刻钟，这几位就要在桃园结义了。比起这几位提前半个时辰就在这候着的敬业模范，踩着点到的自己确实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还没走近，那个被另外三人众星捧月的男人声音就飘进了耳朵。
“那边的王管事是我表舅的连襟，我都打听清楚了。”男人大概三十来岁，一脸横肉，此时正把手里那点唾沫星子当金子往外喷，“夜巡分四个区，这油水可不一样。”
他压低声音，手指搓了搓，做了个再明显不过的数钱动作。
“东区都是张府女眷，若是手脚勤快些，那些小丫鬟赏的糕点碎银子够咱们喝一壶。西边是夜市街，规矩大，油水少，还得防着耗子。至于北边……”
男人嗤笑，那双三角眼斜了艾莉娅一眼：“那是荒废的老宅，阴气重，除了鬼什么都没有。”
其余三人立刻附和，马屁拍得震天响。
“那刘哥待会……”
“放心。”刘哥拍着胸脯，一副带头大哥的派头，“东边我占了，剩下的你们挑。至于某些迟到的……”
他意有所指地看向艾莉娅那只空荡荡的袖管，鼻孔里哼出一声冷气。
艾莉娅靠在廊柱上，没搭理这边的排挤。她刚吃了一肚子酱牛肉，此时困意上涌，只想着赶紧把活领了找个地方眯一会。这种职场小团体的戏码，她在x小说见得太多，甚至懒得配合他们演出那副被孤立的凄凉。
没过多久，那个见过的胖管家捧着个托盘挪了过来。
刚才还指点江山的刘哥瞬间矮了半截，脸上的横肉堆起谄媚的笑，搓着手迎上去。
“大家都到了。”胖管家视线扫过众人，在艾莉娅身上停顿一瞬，随即恢复公事公办的冷淡，“今晚府上有贵客，夜巡的规矩比往日严些。每个人负责一个区域，只要不出岔子，日结的银子少不了你们的。”
托盘上放着五块木牌，分别刻着东南西北中。
“规矩照旧，先到先得。”胖管家把托盘往前一递。
刘哥眼疾手快，那只手几乎是奔着刻着“中”字的木牌去的。按照他之前吹嘘的内幕，中间是主宅，虽然规矩多，但在主家面前露脸的机会也多，若是被哪位贵人看顺眼了，那就是一步登天。
胖管家手腕一翻，托盘移开了半寸。
刘哥抓了个空。
“这个不行。”胖管家把那块“中”字木牌收进袖口。
刘哥脸上的笑僵住了，搓着手赔笑：“林哥，这不合规矩吧？之前不是说好……”
“之前是之前，现在是现在。”
“那也不能欺负人啊！”刘哥急了，煮熟的鸭子飞了让他有些失态，音量也拔高了几度，“这就是欺负咱们这些卖力气的？说好的规矩朝令夕改，咱们兄弟不服！”
身后那三个跟班也跟着起哄，显然是想借着人多势众讨个说法。
“就欺负你怎么了？”
一道清脆带着几分娇蛮的声音从回廊尽头传来。
众人回头。
那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手里抓着把瓜子，正闲闲地嗑着。她没看那个气急败坏的男人，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在几人身上转了一圈，最后定在了艾莉娅身上。
艾莉娅挑眉。
小姑娘身上那件不起眼的月白长裙，是寸锦寸金的流云锦。这料子有价无市，光这一身行头，够买下半个裂石镇。
小姑娘走到众人面前，也没正眼看那个气急败坏的男人，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在几人身上转了一圈，最后定格在艾莉娅身上。她歪着头，似乎对这个银发独臂的女人产生了某种奇怪的兴趣。
“我就是张府的规矩。”小姑娘吐掉瓜子皮，抬起下巴，手指直直地指向艾莉娅，“现在我说，这个区域归她负责。”
刘哥涨红了脸：“凭什么？她一个残废……”
“谁赞成，谁反对？”小姑娘打断他的话，语气轻飘飘的。
刘哥身后的一人刚想张嘴帮腔。
小姑娘又补了一句：“反对的人现在就滚蛋，大门在那边，不送。赞成的人也没有奖励，爱干不干。”
院子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风吹过枯叶的沙沙声。
胖管家眼观鼻鼻观心，显然对这位小祖宗的行事作风习以为常，恭敬地把那块木牌递到艾莉娅面前。
艾莉娅看着那根指着自己的手指，又看了看那个一脸“本小姐高兴就是道理”的小姑娘，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弧度。
用钱砸人这招，的确比那点可怜的江湖义气管用得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