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拒绝。”
艾莉娅并没有接那个递到面前的木牌，指尖在霜语冰冷的剑柄上轻轻敲击。她确实缺钱，红玉的药费和伙食费像两座大山，但她更清楚自己的斤两。
“我擅长的是防范小贼，而不是哄孩子。"
“你......”张大小姐刚要开口，艾莉娅就补充道：
“除非加钱。”
风雪似乎都停了一瞬。
院子里静得可怕，连远处枯枝断裂的脆响都听得一清二楚。
刘二那张还没来得及收回惊怒表情的脸瞬间僵住，下巴差点掉到地上。身后那三个原本等着看笑话的跟班更是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张着嘴发不出半点声音。
在这张府的一亩三分地上，居然有人敢当面撅这位小祖宗的面子？还敢谈条件？
胖管家林叔手里的托盘一抖，那几块木牌跟着哗啦作响。他一边疯狂给艾莉娅使眼色，一边掏出手帕擦着额头上并不存在的冷汗，刚想开口打圆场。
“你说什么？”
张大小姐歪着头，瓜子也不嗑了。她往前走了两步，直到必须要仰起头才能看清这个比自己高出许多的女人。
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的情绪看不真切，本人倒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的玩具。
艾莉娅没被她吓退，也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个只到自己胸口的小丫头。
空气里似乎弥漫着一股火药味，仿佛只要哪怕一根火柴就能把整个偏院炸上天。
就当刘哥几个以为艾莉娅要被丢出张府，管家已经想好如何哄好生气的小姐时，张大小姐伸手，一把抓住了艾莉娅那只空荡荡的左袖管。
“姐姐~”
声音软糯甜腻，带着一点鼻音，和刚才那个喊着“滚蛋”的小霸王简直判若两人。
她抓着那截布料左右晃了晃，整个人几乎要贴到艾莉娅身上，仰着那张精致得像瓷娃娃一样的脸，大眼睛眨巴着，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东区真的好黑，那些丫鬟姐姐都不敢陪我走夜路……“张昭华眼底那股子不可一世的傲气瞬间收敛，取而代之的是水雾弥漫的无辜。
她像是变戏法一样，瞬间从刁蛮千金变成了受惊的小白兔，声音软糯甜腻，还带着一点刻意的鼻音：”你就陪我去嘛，好不好？“
艾莉娅浑身一僵。
那只按在剑柄上的手瞬间卸了力道。
刚才还是一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女王范，转眼就变成了只会撒娇卖萌的邻家小妹？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蹦出两张脸。
一张是红玉盯着水晶肘子时那种渴望又隐忍的神情，另一张是青瑶抱着她大腿时的可怜模样。
这种对于漂亮生物示弱的毫无抵抗力，简直是刻在骨子里的诅咒。艾莉娅指尖颤了颤，原本筑起的心理防线在这一声软糯的“姐姐”中轰然倒塌。
完蛋，这该死的既视感。
艾莉娅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她在战场上能面对成群的魔兽面不改色，能对着那个勾引长庚的妖女心如止水，唯独对这种直球式的撒娇没有任何抵抗力。
“……好吧。”艾莉娅叹了口气，把那截袖子从对方手里扯回来，声音里透着股认命的疲惫。
“耶！”
张昭华瞬间变脸。
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那种独属于胜利者的狡黠。她拍了拍手，指了指艾莉娅，对旁边的林叔吩咐道：“听见没？从现在开始，她是我的贴身护卫。以后我去哪，她就得跟去哪。”
说完，她转过身，视线落在旁边早已石化的刘二身上。
那种令人窒息的傲慢感重新回到了她身上。
“至于你……”
张昭华随手从托盘里抓起那块刻着“中”字的木牌。
刘二呼吸一滞，那双三角眼死死盯着那块代表着“肥差”的木牌，喉咙干涩得像是吞了一把沙子。
“既然你这么想要，那就赏你咯。”
张昭华手腕一抖。
木牌划出一道抛物线，不是递过去，而是像丢一块肉骨头一样，随手抛了出去。
木牌打在刘二胸口，弹了一下，掉在地上沾满了雪泥。
“反正大姐姐也不要了。”张昭华看都没看那木牌一眼，转身拉起艾莉娅完好的那只手，“姐姐我们走，再晚点街道上就不好玩了。”
艾莉娅被拽得一个踉跄，只能无奈地跟上这位风风火火的大小姐。
偏院重新安静下来。
刘二站在原地，胸口剧烈起伏。
他缓缓蹲下身，捡起那块还沾着泥水的木牌，这本来是他梦寐以求的东西。
只要拿到这块牌子，就能去主宅露脸，就能在那位据说出手阔绰的大夫人面前讨个好彩头，以后可能混个真正的管事当当。
可现在，这块牌子捏在手里，怎么就这么烫手？
周围那几个跟班面面相觑，想笑又不敢笑，只能一个个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生怕在这个节骨眼上触了霉头。
林叔摇了摇头，把剩下的几块牌子分发下去，也没多说什么，只给了刘二一个好自为之的眼神，便匆匆追着大小姐的方向去了。
“刘哥，咱们……”
一个小弟凑上来，刚开了个头。
“滚！”
刘二猛地回头，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额角的青筋像是几条扭曲的蚯蚓。
小弟被吼得缩了缩脖子，悻悻地退到一边。
刘二死死攥着那块木牌，指节泛白。他原本想要这块牌子是为了露脸，可如今是以这种像狗一样被施舍的方式拿到，周围人嘲弄的目光如芒在背。
可恶的女人！
明明是个残废，却能轻易得到大小姐的青睐，而自己费尽心机却只配捡她不要的垃圾。
就凭她是个女的？就凭她会长得好看会装清高？
“等着瞧！”
刘二朝着艾莉娅消失的方向狠狠啐了一口唾沫，浑浊的三角眼里满是怨毒，“你也就在东区给人当当保姆。等老子站稳了脚跟，再慢慢算咱们这笔账。”
他用袖子胡乱擦了擦木牌上的泥点，将它揣进怀里，那是贴着心口的位置，却只感觉到一阵刺骨的凉意。
风卷着雪花灌进领口。
刘二打了个寒颤，转身钻进了通往中区的回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