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玉牵着青瑶走在回小院的路上，步子迈得不大，却很快。青瑶不得不一路小跑才能跟上，呼出的白气还没散开就被风吹碎了。
“冷死了……”青瑶缩着脖子，试图往红玉那件看起来就很暖和的斗篷底下钻，两只小手刚抓到斗篷边角，就被红玉面无表情地拎着衣领拽了出来。
“挤。”
红玉只给了一个字的理由，手上的力道却没松，依旧牵着那只冰凉的小手。青瑶愤愤地踢了一脚路边的雪堆，嘟囔着：“主人小气鬼，明明能塞下一个我。”
路过巷口那家早就打烊的包子铺，蒸笼虽然收了，空气里还残留着面粉发酵后的甜香和一点点肉油味。青瑶吸了吸鼻子，脚底像是生了根，死活不肯往前挪步。
“我又饿了。”她仰起脸，眼神直勾勾地盯着那扇紧闭的木板门，“刚才那点牛肉只能算是塞牙缝，我还在长身体呢，不多吃点以后长不高怎么办？主人肯定不希望我永远这么矮……”
红玉停下脚步，侧头看了一眼这只正在卖惨的小东西。她没说话，袖口微动，指尖便多了一样东西。还没等青瑶看清，嘴里就被塞进了一块冷硬的事物。
那是一截酱鸭脖子，不知道红玉什么时候藏起来的。
“唔唔……”青瑶被迫闭嘴，舌尖尝到了浓郁的咸香，虽然肉质发柴，但好歹是肉。她只好放弃了对热包子的幻想，乖乖叼着鸭脖子跟上红玉的步伐。
推开院门，扑面而来的漆黑让红玉愣了一下。
往常这时候，那盏灯早就亮了。那个银发的女人会笑着回头说一句“回来啦”。
红玉站在门口，没有立刻进去。并非因为黑暗，她在黑暗中也能视物如昼。她只是……不喜欢这种空荡荡的感觉。就像是心里的一块拼图被人拿走了，风一吹，凉飕飕的。
“怎么不进去？”青瑶从她身后挤了进去，熟练地摸索到桌边。
“啪”的一声轻响，指尖爆出一团微弱的火花，精准地点燃了油灯枯黄的灯芯。昏黄的光晕摇晃着散开，驱散了屋角的阴影。
‘习惯成自然啊......’
红玉这才回过神，慢吞吞地走到那张铺着厚软垫的藤椅前坐下，身体蜷成舒服的一团。
青瑶手脚麻利地从墙角搬来炭盆，生了火，放在红玉脚边。炭火噼啪作响，带来一点实实在在的暖意。做完这些，小萝莉盘腿坐在地毯上，把那个沉甸甸的钱袋倒过来，铜板和碎银哗啦啦洒了一地。
“一、二、三……”
数钱的声音清脆悦耳。红玉盯着炭盆里偶尔跳出来的火星，眼神有些涣散。
她翻转手掌，一柄墨黑色的短剑静静躺在掌心。
星痕表面布满了细密的裂纹，像是被踩碎的冰面。和张府方向紧绷着的气氛一样，一触即发。
红玉用指腹轻轻摩挲着那些粗糙的纹路，一丝极细微的魔力顺着指尖探入。
裂纹处闪过一道幽紫的光，转瞬即逝。
单纯修补已经行不通了，红玉判断道。这里的结构已经彻底崩坏，就像拼不回去的镜子。
但奇怪的是，这种崩坏反而打破了某种原有的限制，在破碎的剑身中有一股极其微弱却充满韧性的律动，像是一颗等待发芽的种子。
如果重铸……说不定能弄出个像青瑶这样的器灵雏形？
一个青瑶就够黏人了，还来一个......？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红玉还没来得及细想，一张大脸突然凑了过来。
“星痕还能修好吗......”青瑶数完了钱，正无聊得发慌，看到许久未见的星痕有些心疼。
红玉手掌一合，将短剑收回袖中：“谁知道呢。”
“主人坏！”青瑶撇撇嘴，从怀里摸出一把不知从哪顺来的瓜子，磕得咔吧响，“我看艾莉娅就是大材小用，那种大户人家有什么好守的？要是被哪个漂亮的小姐看上了，到时候不要我们了怎么办？”
红玉没接话，她拿过桌上的茶壶，想倒杯水，却发现壶身轻飘飘的，早空了。
“我去烧水。”青瑶叹了口气，认命地爬起来，“离开我不行吧，以后这个家没我得散。”
红玉默认了这个说法，重新缩回藤椅深处，视线却总是若有若无地飘向那个紧闭的院门。
水开了，咕嘟咕嘟冒着热气。青瑶泡了一壶不知名的野茶，苦涩中带着点回甘。两人捧着热乎乎的陶杯，谁也没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窗外的风雪声。
雪越下越大，积雪压在院子里的老枣树上，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咔嚓。”
一声脆响传来。红玉猛地坐直身子，杯里的茶水晃出来几滴，烫在手背上也没察觉。她赤红的眸子死死盯着门口，耳朵微微动了动。
没有推门声，也没有那个熟悉的脚步声。
只是树枝断了。
红玉眼里的光亮一点点暗下去，她垂下眼帘，重新靠回椅背。
“要是担心，我们就去接呗？”青瑶看了一眼红玉紧绷的嘴角，试探着问。
红玉摇头：“她说看家。”
艾莉娅说过的话，就是必须要遵守的规则。哪怕心里像长了草一样荒乱，她也会固执地守在这里。
她开始数炭盆里爆开的火星。
一颗。
两颗。
……
如果数到第一百颗，艾莉娅还没回来，她就去接。
困意像潮水一样涌上来，眼皮沉重得像挂了铅块。红玉强撑着不肯睡，脑袋一点一点的，像只打瞌睡的猫。
就在第九十八颗火星爆开的时候，远处传来了极轻微的声响。
咯吱。咯吱。
那是靴底踩碎积雪的声音，不急不缓，每一步的间距都像是用尺子量过。
红玉猛地睁开眼，那一瞬间赤瞳流光溢彩。
她没有丝毫犹豫，身形在藤椅上淡化，下一瞬，黑色的裙摆已经停在了门边。
手搭上门闩，甚至比归人敲门还要快上一瞬。
不等外面的人抬手，门便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