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烛火爆出一朵灯花，旋即暗了下去。
这场风暴的中心之一，所有人都瞩目的焦点，我们的艾莉娅小姐，此刻却正经历着她职业生涯中最严峻的考验之一。
艾莉娅靠在软榻上，第数不清多少次将被子踢回张昭华身上。
这丫头睡姿极差，很不老实。她一会儿蹬被子，一会儿翻身，嘴里还时不时地嘟囔着梦话。
“糖人……我的兔子糖人……”
“别……别过来……”
艾莉娅坐在软榻上，听着她的梦话，有些无奈。她已经第三次起身，帮这位大小姐把踢开的被子重新盖好了。
再这么下去，她非得着凉不可。
艾莉娅叹了口气，干脆搬了个小凳子，坐到了床边。这样，只要张昭华一有动静，她就能立刻把被子给掖好。
她看着张昭华那张在睡梦中都微微蹙着眉头的脸，心里琢磨着，这小姑娘估计也是被府里这紧张的气氛给吓到了，所以才睡得这么不安稳。
算了，看在她出手替自己解围，还付了那么高薪水的份上，就当是附赠的售后服务吧。
艾莉娅就这么静静地守在床边，偶尔听着窗外偶尔传来的更夫梆子声。
一墙之隔，屋脊之上。
寒风如刀，卷着残雪呼啸而过。
李青峰立于瓦片顶端，白衣胜雪，姿态孤绝。但他握剑的手指已被冻得发青，眉毛上结了一层薄薄的白霜。
酒葫芦早空了。他倒提葫芦，只有一滴冷透的残酒滴落，在瓦片上摔得粉碎。
寅时三刻。
李青峰深吸一口气，肺腑间全是冰渣子的味道。他盯着那扇紧闭的雕花窗，眼神从最初的狂热战意，逐渐变成了自我怀疑，最后凝固成一种被极致羞辱后的铁青。
没来。
那个女人，真的没来。
东方泛起鱼肚白，晨曦刺破云层，照亮了他僵硬的背影。
下方院落里传来家丁打哈欠的声音，张府的一天开始了。李青峰身形晃了晃，最后看了一眼那毫无动静的绣楼，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冷笑。
“好。很好。”
白影一闪，如同一只受伤的孤鹤，消失在晨光之中。
另一边，守了一夜的刘二等人，看到天亮了，什么事都没发生，一个个都松了口气，同时又有些说不出的失望。
“他娘的，怎么没打起来？”刘二啐了一口，恨恨地想。
而艾莉娅，在和前来换班的丫鬟交接之后，便径直离开了张府。她得回家看看红玉和青瑶，顺便补个觉。
昨晚虽然没打架，但一晚上没合眼，精神高度集中，也是很累的。
至于那个被她放了一整夜鸽子的风闻榜高手，早就被她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什么风闻榜高手？一言不合就约战，她是很忙的好吗，上有不知岁数的恐怖大魔王，下有嗷嗷的可爱小萝莉，哪有空搭理这些路边杂鱼。
绣楼内，艾莉娅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骨节发出噼啪脆响。她看了一眼还在呼呼大睡的张昭华，随手抓起桌上的半块糕点塞进嘴里，转身推门。
交班，回家，补觉。
至于昨晚是不是忘了什么事？她拍了拍脑门，实在想不起来，那就不重要。
——
回到小院时，太阳已升起老高。
青瑶已经出门了，只有红玉一个人在家。她没有像往常一样坐在院子里发呆，而是独自坐在院中的老枣树下。
红玉的脚边放着一个小马扎，手里捏着一块白色的炭条，正细致地打磨着那柄破碎的短剑“星痕”。
“回来了。”红玉头也没抬，声音清冷如泉。
“嗯。”
艾莉娅卸下霜语，整个人像是被抽了骨头，软绵绵地瘫进藤椅里。
虽然没打架，但当了一晚上保姆，比打一架还累。
红玉停下手中的动作，起身进屋倒了一杯热水，递到她手边。指尖相触，一丝凉意传来。
艾莉娅接过来，一口气喝完，感觉整个人都活了过来。
“没打起来？”
“连个鬼影都没见着。”艾莉娅喝了口水，润了润干涩的嗓子，“大概那什么高手也就是嘴上说说。”
红玉没接话，重新坐回马扎上，捡起那块白炭，在剑身上轻轻摩擦。
艾莉娅看着她，问道：“怎么样？有办法修复吗？”
红玉摇了摇头：“不行。裂纹太深了，已经伤到了核心。普通的修复，没有用。”
“那怎么办？”艾莉娅皱起了眉。这柄星痕是红玉送她的，对她来说意义非凡。
“重铸。”红玉吐出两个字。她的目光落在剑身上，那里面似乎有一股微弱的生命律动正在孕育，“或许……可以像青瑶一样。”
艾含娅心里一动。诞生第二个剑灵？这倒是个不错的想法。只是重铸神兵，需要的材料和代价，恐怕非同小可。
看来，赚钱的压力更大了。
她揉了揉眉心，感觉眼皮重得像灌了铅。
沙沙。沙沙。
声音细密而枯燥。
艾莉娅闭着眼养神，听着这有节奏的摩擦声，意识逐渐模糊。就在她即将沉入梦乡时，鼻尖忽然动了动。
一股极其特殊的味道钻了进来。
干燥、微呛，带着一种被高度提纯后的木质香气。
她睁开眼，视线落在红玉手中的那块炭上。
“这是什么？”
“白炭。”红玉举起炭条，对着阳光看了看，“质地硬，无烟，用来去锈最好。”
艾莉娅坐直了身子，凑近嗅了嗅。
没错，就是这个味道。
那一晚，在张府那个喧闹无比、如同幻境般的后院夜市里，夹杂在烧烤、脂粉和汗水味中，那缕让她一直觉得违和的“铁锈味”。
不，那根本不是铁锈。
艾莉娅的瞳孔猛地收缩。
她的目光死死盯着红玉手中的动作。白色的粉末簌簌落下，在空气中扬起微尘。
在那一夜的张府后院，除了这种白炭的味道，还有什么？
记忆开始回溯。
喧闹的人群，刺耳的铜锣声，空气中弥漫的古怪气味。
臭鸡蛋腐烂般的,阴冷潮湿的味道
不完全是白木炭。那味道里，还夹杂着硫磺和硝石的气味！
白木炭，硫磺，硝石……
白木炭。硫磺。硝石。
三个词汇在艾莉娅脑海中轰然撞击，火花四溅。
最原始，也是最不稳定的黑火药！
该死！她怎么现在才想起来！
张府那个所谓的私家夜市，那些听起来完美得像是循环播放的叫卖声，那些看似热闹却透着诡异的场景，还有那股被她忽略了的气味……
那根本不是什么为了防范疯狗和李青峰而设下的幻术或者障眼法！
那是在掩盖！
用热闹的假象，掩盖有人偷偷埋藏火药的事实！
张家想干什么？把这里炸上天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