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厚重的车门在身后缓缓合上，发出一声沉闷得令人心慌的声响。
这声轻响，就像是一道墙，将车外那个喧嚣的现实世界，与车内隔绝开来。
林雨咽了口唾沫，屁股只敢沾着半边椅子，身体紧绷。
他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自己身上那股廉价的酒精味儿，会玷污了这片高级真皮。
夜野萤没有理他。
她依旧低着头，用那块雪白的丝绸手帕，专注地擦拭着手中那把手枪。
“沙沙……沙沙……”
丝绸摩擦金属的声音在寂静的车厢里被无限放大，听起来就像是在磨刀。
车内昏黄柔和的氛围灯，勾勒出她那张精致得如同人偶般的侧脸。
她不说话。
站在车外的那个扑克脸司机也不说话。
时间，仿佛在这片令人窒息的真空里凝固了。
一分钟。
两分钟。
五分钟……
夜野萤依旧没有开口的意思。
而林雨感觉自己的膀胱，都在这股高压下开始隐隐作痛。
她到底想干什么啊？！
林雨的内心小剧场都上演八百集苦情戏了。
这是在玩心理战吗？
熬鹰？还是说……她其实是睁着眼睛睡着了？！
啧，这小前辈，明明年纪不大，玩弄人心这套倒是学得比钱经理那个老狐狸还溜！
要不……先开口打破沉默？
“那个……前辈，您这车真不错哈，得有十个油吧？”
“前辈，吃了么您内？我刚吃的澳龙，味道绝了……”
林雨把这些找死的废话一个个咽回肚子里，最终决定还是老老实实当个鹌鹑。
不知道过了多久。
“咔哒。”
夜野萤放下了枪，缓缓抬起头。
眼眸平静得像是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
“水族馆的战斗录像，我已经看过了。”
“你在遭遇围攻时的应对……勉强及格。考虑到那时候陈冰已经帮你清除了大部分威胁，这并不值得骄傲。”
“通过复盘数据，我发现你目前最大的隐患，不在于技巧……”
她顿了顿，目光如炬，
“而在心态。”
“你在进入战场前，精神波动极其剧烈。与普通民众的接触产生的负面情绪，直接干扰了你的灵能感知，导致你在前半段战斗中几乎就是个只会乱跑的累赘。”
“你要知道，魔法少女的力量源泉是‘心’。一个精神不稳定的容器，不仅无法发挥【相位灵躯】的全部力量，反而更容易被亚空间的杂乱灵能反噬……”
“这就是为什么【迷音水母】区区一个D级污染物，就能差点把你玩死。”
“至于我说的那个普通民众……具体是谁，我相信你自己心里有数。”
夜野萤的语气平淡，却字字诛心。
林雨张了张嘴，却无法反驳。
因为那是事实。
在见到罗少天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输了。
那种自卑、嫉妒、怨恨的毒液锁住了他的心脏，让他像只阴沟里的老鼠一样瑟瑟发抖。
他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当时是以怎样一种混乱而脆弱的精神状态踏入战场的。
“当然……”
夜野萤话锋一转，眼神变得深邃起来，
“你的带教前辈，【玄铁】……这次的表现也很有问题。”
“诶？”
林雨茫然抬头，
“冰姐？”
“按常理，以她B级巅峰的心智壁垒，根本不可能被那种程度的精神污染轻易控制。”
夜野萤的手指轻轻敲击着真皮扶手，
“她之所以会失守，是因为她自己的心智壁垒……从一开始就已经出现了裂痕。”
林雨猛地瞪大眼睛。
他想起了战斗中陈冰那反常的迟缓，那诡异的喃喃自语。
“裂痕？冰姐那么强的人，怎么会……？”
“因为她快到‘保质期’了。”
保质期？
魔法少女……
还有保质期？
林雨懵了。
这又不是买临期食品，也不是在KTV点公主……人还能过期？
似乎是看穿了林雨那个写满愚蠢的表情，夜野萤淡淡地开口：
“新人……你该不会真以为，【人格面具协议】是完美无缺的吧？”
“呃……难道不是吗？”
林雨讪笑。
“当然不是。”
夜野萤小小的身子微微向后靠去，双手环抱在胸前，裙摆下纤细的双腿自然地交叠起来。
她并没有刻意摆出什么姿态，却自有一股清冷而从容的女王气场。
“它有一个致命的缺陷。或者说，那是我们所有人的宿命——【年龄诅咒】。”
“诅咒？”
“按规章，这种机密我不该现在告诉你。但考虑到你这家伙本来就是个‘既不是女生、又一把年纪’的怪胎……”
“喂喂！什么叫一把年纪——”
“闭嘴。”
夜野萤毫不客气地伸出那根白皙的手指，隔空点了点林雨的脑门：
“听着。”
“公司的研究表明，人类在18岁之前，其‘心智壁垒’最具可塑性，是承载‘正面灵能’的最佳容器。这也是为什么适格者都是少女。”
“但是，一旦超过18岁……”
她的声音低沉下来，
“随着心智的成熟与复杂化，灵魂的‘可塑性’会开始不可逆地衰退。那道原本坚固的‘心智壁垒’，会逐年变得脆弱、斑驳。”
“这就是【年龄诅咒】。”
“这种衰退是致命的。首先是变身成功率降低，其次是灵能输出不稳定，最后……就是精神污染风险的指数级上升。”
“大部分魔法少女，都会在18岁到20岁之间，因为实力下滑和精神状态不稳，被迫选择‘毕业’。”
夜野萤看向窗外飞逝的流光，眼神里有着说不出的落寞，
“陈冰……她今年已经十九岁了。”
“她正处于诅咒爆发的边缘。所以，她才会比任何人都拼命地训练，试图用肉体的强大来弥补灵魂的衰退。”
“她不是对自己严格。她只是……在恐惧那个注定会被淘汰的未来而已。”
“原来……是这样吗……”
林雨的心中涌起一阵复杂的酸涩。
他忽然觉得那个总是冷着脸的陈冰，是那么的可怜和无助。
“不过，”
夜野萤瞥了他一眼，
“这件事，和你没关系。”
“毕竟，你这家伙在签合同的时候，就已经是个二十六岁的‘过期食品’了。”
“你的‘心智壁垒’从一开始就是个四处漏风的筛子，根本不存在‘衰退’这种说法。因为本来就没有。”
“【空无】体质让你成了个无底洞，但也让你……永远不会有这种‘变老’的烦恼。”
这番话，一半是科普，一半是毫不留情的人身攻击。
林雨被噎得直翻白眼。
什么叫过期食品？
二十六岁正值当打之年好吗！
男人四十一枝花懂不懂！
但面对这只毒舌萝莉，他还是怂了。
算了，跟她比，我确实算大叔了……
“好了，这是每个人的命。”
夜野萤收回目光，重新恢复了那副淡漠的样子，
“言归正传。今天特意找你来，不是为了给你科普生理卫生课。”
“我是想……表扬你一下。”
“哈？”
林雨怀疑自己听错了。
表扬？！
从这个毒舌怪嘴里？！
“毕竟，你最后的应对，确实让我感到有些意外。”
说到这里，夜野萤微微侧过头，一只手托着下巴，身体前倾。
从林雨的角度看去，这个动作充满了某种难以言喻的魅力。
她那墨色的发丝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几缕碎发垂落在脸颊旁，衬得那张小脸愈发精致。
“在绝境中放弃所有常识，转而依靠纯粹的意志去强行干涉武器的灵能构造……”
“这种名为【心意覆写】的能力，是只属于极少数顶尖王牌的领域。”
“你用最愚蠢、最乱来的方式，打出了最惊艳的一枪。”
“这证明，你的【空无】体质，并非只是一个被动的‘容器’。它本身，就是一个能够扭转战局的‘变数’。”
她那张万年冰山的脸上，难得地露出一个极浅、极浅的微笑。
虽然只有嘴角那一丝微不可察的上扬弧度，但在林雨眼中，却像是冰川融化后的第一缕春风。
“新人，看来钱经理那个老狐狸说得没错。你……倒也确实算个惊喜了。”
“惊喜”。
这个词从夜野萤嘴里说出来，分量重得让林雨有些头晕目眩。
这是他第一次，从这位A级精英的口中，听到除了“废物”、“累赘”、“垃圾”之外的正面评价。
她……她是在夸我吗？
林雨下意识地抬起头，看向身旁的少女。
车内昏黄的灯光柔化了她那总是带着攻击性的轮廓，让她此刻看起来……竟然有些温柔？
该死。
林雨感觉自己的脸颊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烫。
心脏像是个装了马达的兔子，跳得咚咚响。
他忽然觉得，这位一向以高冷毒舌著称的萝莉前辈，此刻竟然显得格外……可爱。
甚至，他意外地发现，自己似乎有点……喜欢上这种被她夸奖的感觉了？
那种为了得到她的一句认可，愿意再去拼命努力的冲动……
妈的……我该不会真的觉醒了什么奇怪的M属性吧？
他忍不住在心里狠狠唾弃自己。
管他呢！M就M吧……能被这种级别的美少女当前辈，多少人求都求不来呢！是不是？！
“那……那个……前辈！”
林雨坐直了身体，像是等待老师发小红花的小学生，用充满了期盼与紧张的语气问道，
“那……我们之前的那个约定……两个月的时间……我现在，算是……算是通过考核了吗？”
他满怀期待地看着夜野萤，那双眼睛亮晶晶的。
然而。
夜野萤只是缓缓地抬起眼皮，静静地看了他一眼。
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提出了“1+1等于几”这种弱智问题的白痴。
“まだまだだね。”
她用那句经典的日漫台词，轻声地、不屑地吐出了这句话。
随后，似乎是觉得这傻子听不懂日语，她又用字正腔圆的中文，冷冷地翻译了一遍：
“——还差得远呢。”
“你以为，靠着一次运气好到爆棚的‘唯心主义’攻击，就能弥补你那堪比灾难现场的基础能力了吗？”
“体能，D级垫底。格斗技巧，漏洞百出。情绪管理，战场定时炸弹。”
“想要成为我有资格并肩作战的搭档，你……”
说完这番话。
夜野萤忽然伸出了一只手。
那只手纤细白皙，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泛着健康的粉色光泽。
但就是这样一只看似柔弱的手，却带着一种不容违抗的支配力，轻轻捏住了林雨的下巴。
强迫那个因为心虚而低下的脑袋，重新抬了起来。
四目相对。
林雨在那双深邃如星空的眼眸里，清晰地看到了自己此刻那张充满了震惊、慌乱、却又莫名有些兴奋的蠢脸。
夜野萤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小恶魔般的弧度：
“……还得再加把劲哦，新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