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人……哥哥！”
那一声带着哭腔、充满了无尽震惊与狂热崇拜的呼唤，像一根无形的钉子，将林子凡刚刚迈出的脚步，死死地钉在了原地。
他僵硬地转过身，看到的，是一双亮得吓人的眸子。
那双原本充满了狡黠与灵动的狐狸眼，此刻，正被一种他无法理解的、近乎于信仰的狂热光芒所填满。
柳烟儿强撑着剧痛的身体，从地上挣扎着爬起。她身上的伤口还在渗着血，但她仿佛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她踉踉跄跄地走到林子凡面前，然后，在林子凡那惊恐万状的目光中，“扑通”一声，再次跪倒在地。
这一次，她跪得比任何时候都虔诚。
“恩人哥哥！您……您果然是仙人下凡！是烟儿有眼无珠，竟不知恩人哥哥是如此深藏不露的绝世高人！请受烟儿一拜！”
说着，她竟真的要对着林子凡磕下头去。
“哎哎哎！你干嘛！别别别，快起来！”
林子凡吓得魂飞魄散，连忙后退了好几步，仿佛脚下踩的不是土地，而是烧红的烙铁。
他指着柳烟儿，语无伦次地喊道：“地上脏！全是血和土，你跪着干什么！还有，我不是什么仙人！你赶紧起来！”
他的反应，在柳烟儿看来，却成了另一种截然不同的信号。
高人风范！
这一定是高人独有的、不愿沾染世俗因果的清高表现！
她非但没有起来，反而抬起那张沾着泪痕和血污，却更显楚楚可怜的俏脸，眼中闪烁着“我懂了”的光芒。
“恩人哥哥，您是为了保护烟儿，才被迫出手的，对不对？”
“您明明已经厌烦了世间纷扰，只想清净度日，却还是不忍看到烟儿身陷绝境，才违背了自己的本心……烟儿……烟儿何德何能！”
“烟儿愿此生此世，追随恩人哥哥左右，为您鞍前马后，做牛做马，以报答您的再造之恩！”
她的声音斩钉截铁，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决绝。
林子凡听得一个头两个大。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他捂着额头，感觉太阳穴在一抽一抽地疼，终于忍不住发出了绝望的哀嚎。
“不是！你全都搞错了！我就是嫌它们吵！真的！还有……还有就是我不想被系统惩罚！我求求你了，你别脑补了行不行？我只想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待着！”
“系统？”柳烟儿听到这个陌生的词汇，微微一愣，但随即，她眼中的狂热之色更甚。
她立刻将这个词，自行解读成了某种更高层次的、凡人无法理解的天道法则或是隐世宗门的代号。
“恩人哥哥，烟儿懂了！”她一脸郑重地点了点头，“您放心，烟儿绝不会向任何人泄露关于‘系统’的秘密！这是属于我们两个人的秘密！”
“噗——”
林子凡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秘密？
谁跟你是“我们”啊！
他发现，自己跟这个女人，根本不在一个频道上。无论他怎么解释，她都能以一种他无法理解的逻辑，将其曲解成她想要的答案。
这简直比跟那三头妖狼战斗还累！
放弃了。
林子凡彻底放弃了沟通。
他摆了摆手，转身就走，只想尽快离开这个让他头痛欲裂的是非之地。
这一次，他走得飞快，连头都不回。
然而，他走出没几步，身后便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声音。
他用眼角的余光一瞥，只见柳烟儿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正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身后，像一只认定了主人的小兽，无论他走快走慢，她都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绝对不会跟丢的距离。
一条毛茸茸的白色狐尾，还在她身后一甩一甩，似乎在表达着主人的雀跃心情。
林子凡的脚步猛地一顿，他停下来，柳烟儿也立刻停下来，一脸无辜地看着他。
他继续走，她也立刻迈开小碎步跟上。
“……”
林子凡感觉自己的血压正在飙升。
更让他崩溃的还在后面。
柳烟儿似乎觉得光是跟着还不够，她看到那被“清场”后的战场，眼睛一亮。
“恩人哥哥，您稍等！”
她欢快地叫了一声，然后转身跑回了那片狼藉之中，开始兴致勃勃地“打扫战场”。
她将那些妖狼身上还算完整的利爪、獠牙，甚至是那根独角，都小心翼翼地收集起来，用一块布包好，然后像献宝一样捧到林子凡面前。
“恩人哥哥，这些都是您的战利品！虽然不值什么钱，但也是一份纪念！”
林子凡看着那些沾满了血污和碎肉的“垃圾”，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他强忍着恶心，咬牙切齿地说道：“这些……都是垃圾！我不要，你快扔了！”
“怎么能是垃圾呢？”柳烟儿一脸不解地看着他，随即又露出了然的神情，“烟儿明白了！恩人哥哥是嫌这些东西品阶太低，入不了您的法眼！没关系，烟儿先帮您收着！”
说着，她便喜滋滋地将那个血淋淋的包裹，系在了自己的腰间。
林子凡彻底没脾气了。
林子凡仰天长叹，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他那宏伟壮阔的“躺平”大计，那神圣不可侵犯的“清净”人生，在今天，遭受了有史以来最沉重、最彻底的打击。
完了。
全完了。
他仿佛已经能看见，自己梦想中那悠闲惬意的咸鱼生活，正扑腾着翅膀，头也不回地离他远去。
林子凡认命般地转过身，迈开沉重的步伐，继续往前走。
身后，柳烟儿哼着不知名的小调，迈着轻快的步伐紧紧跟随，仿佛一道永远也甩不掉的影子。
那不是影子，影子哪有这么吵！那分明是一块黏性超强的牛皮糖，甩不掉，撕不烂！
柳烟儿的快乐，却是那么的纯粹而具体。她时而抬起亮晶晶的眸子，痴痴地望着前方那道背影。
在别人看来，那或许是萧索，是落寞，但在她眼中，那是高手寂寞，是事了拂衣去的绝代风华！
她又忍不住低头，轻轻摸了摸腰间那个血迹斑斑的包裹，里面装的哪里是什么獠牙利爪，那分明是恩人哥哥对她的庇护，是他们之间“秘密”的见证！
啊，恩人哥哥，果真是一个口是心非、外冷内热的绝世高人啊！
能追随在他的身边，真是太幸福了！
林子凡不知道身后的少女在想些什么，他只觉得自己的头越来越痛。
他必须想个办法！
必须想个万无一失的办法，把这个黏人的小狐狸给甩掉！
否则，他这辈子，恐怕都别想睡一个安稳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