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秘境那个巨大又漆黑不见底的空间漩涡，就像一只准备把人吞进去的巨兽大嘴，散发着混乱又危险的气息。仙魔两道的修士们，在短暂的对峙跟审视后，开始分批次的往里走。
林子凡几乎是第一批被送进去的。
洛清歌死死的挽着他的胳膊，姿态亲密的很，其实根本不给他一点挣脱的机会。就在那无数复杂的目光注视下，她带着他，活像一对马上要结婚的新人，第一个消失在了那片漆黑的漩涡里。
就在身体被空间力量拉扯的一瞬间，林子凡心里简直乐开了花。他清晰的感觉到，万缘体跟那三条该死的红线之间的连接，被秘境里混乱的法则力量给狠狠的干扰和压制了！那感觉，就像一个常年戴着死沉镣铐的囚犯，脚脖子上的锁链忽然轻了好多。
这个鬼地方，果然是他的天堂！！！
眼看人流越来越少，那支跟冰雕一样杵在那儿的仙门执法队，也总算挪动了，走到了入口前面。
“战将，我们该进去了。”副官小声的提醒。
但是，叶凌霜抬了抬手，让队伍停下。她那双锐利的眼睛，冷静的扫过那个还在慢慢转动的空间漩涡，又看了一眼魔教总坛深处，眼神里全是冷静的思考。
“不急。”她的声音，跟她的盔甲一样冰冷，“现在进去，不过是跟着洛清歌的剧本走。真正的战场，不只在秘境里面。”
“我的目标，是查清那个男人。在进入这个为他准备的舞台之前，我得先去后台看看，他都留下了些什么东西。”
副官愣了一下，马上就明白了叶凌霜的意思。战将的命令，就是圣旨。
叶凌霜回想起关于林子凡的所有情报，还有自己亲眼看到的各种矛盾。一个能让仙，魔，妖三方的天之骄女都为他神魂颠倒的男人，一个能用一声幼稚的吼叫就引动她剑意的纨绔，一个在一百多个强者神识扫描下还能睡的死沉的废物。
仙门高层那道命令，既要深入调查，又要在必要时控制住他，但还必须保证他的安全，这命令本身就是个巨大的矛盾。
她决定冒险一搏。趁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秘境里，她要反其道而行，去挖出那被迷雾盖住的真相。
仙门执法队不愧是精英里的精英。他们很快就用一种秘术，把自身气息跟周围环境融到了一起，悄无声息的避开了魔教大部分的明哨暗桩，就像一群在影子里穿行的幽灵。
他们的第一站，就是当初那座，据说被林子凡意外破坏了万妖焚天阵死穴的废弃演武场。
演武场早就被清理过了，但叶凌霜的队员里，有不少精通痕迹追踪跟能量溯源的专家。他们很快就在一片烧焦的土地下面，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
“战将，这里的能量残留非常古怪。”一个队员拿着一个不停闪烁的罗盘，眉头紧锁，“能量爆发的核心点，不像是什么精妙的术法，更像是一股巨大又没秩序的纯粹力量，被某种更高级的意志强行引爆的。不像是攻击，倒像是。。。在发脾气。”
另一个队员则从角落的石缝里，用镊子夹起了一片烧得只剩下小半截的熏香碎渣。
“战将，这是静神香的残骸，一种非常低阶的安神熏香，凡间很常用，修士里只有那些心神不宁的菜鸟，才会用它来辅助入定。。。或者说，助眠。”
发脾气？助眠？
这两个词，跟精准破坏上古大阵死穴这种丰功伟绩联系在一起，显得那么滑稽，那么荒谬。
叶凌霜接过那片熏香的碎渣，冰冷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一丝裂痕。一个要靠最低级的熏香才能睡觉的人，会是那种运筹帷幄的绝世高人吗？
她的脑子里，不受控制的冒出一个画面：一个想睡觉的男人，被大阵运转的嗡嗡声吵烦了，于是随手扔了个东西，或者吼了一嗓子，结果。。。就搞出了一个奇迹。
这个推论太离谱了，搞得叶凌霜的理智本能的就想否定它。但所有的证据，却又冰冷的指向了这个唯一的可能性。
调查还在继续。他们来到了偏殿外面。这里的禁制就算大部分高层都走了，也还是强得一塌糊涂，根本靠近不了。但他们带的法宝里，有一件叫昨日重现的留声螺，可以抓到特定区域在过去十二个时辰里留下来的能量声波。
随着灵力灌进去，留声螺里传出来的，不是什么深奥的魔功口诀，也不是什么吓死人的阴谋诡计，而是一连串充满了烦躁跟怨念的，含糊不清的嘟囔声。
“……吵死了，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这被子什么毛做的，扎死我了……”
“……又来？没完了是吧！滚啊！”
叶凌霜静静的听着，脸上的表情，从一开始的冷酷，到困惑，再到一种快要崩塌的迷茫。
也就在这时，远在幽暗秘境深处的洛清歌，冷笑了一下。一枚传讯玉符在她指尖变成了灰。她早就通过遍布总坛的眼线，知道了叶凌霜的小动作。
“既然你想知道，我就让你知道。”
差不多同一时间，在叶凌霜小队去下一个调查点的必经之路上，两个负责看守藏经阁的魔教长老，正在进行一场看起来很随意的交谈。
“唉，圣女殿下就是太小心了。以圣子那种境界，什么仙魔大会，在他眼里，不过是一场无聊的闹剧罢了。”
“谁说不是呢？你听说了没，上次那个万妖焚天阵，圣子只是嫌它嗡嗡的吵，打扰他睡觉，就言出法随，让那阵眼自己崩了。在他那种看山不是山的境界里，咱们当成宝贝的阵法大道，恐怕就跟小孩子搭的积木一样，可笑又幼稚。”
“小声点！这是圣子游戏红尘，勘破万法的修行之道，咱们怎么能乱说！他老人家是在用这种方式，磨练自己那个早就超脱凡俗的道心啊！”
这番看似无意的对话，一字不落的传进了叶凌霜和她队员的耳朵里。
这段对话，就像一道雷，在叶凌霜的脑子里炸开。它为之前所有不合理的线索，提供了一个看起来最荒谬，却又唯一合理的解释。
一个游戏红尘，把世间万法都当成玩具的超然存在。
他所有的懒散，抱怨，还有不耐烦，都只是他用来勘破大道的伪装！！！
叶凌霜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受到了巨大的冲击。她一直信奉的，是秩序，规则，还有力量跟汗水划等号的铁律。可现在，却冒出来一个把这一切都当成屁，用躺平的姿态凌驾在所有人头上的怪物。
她现在面临两个选择：
第一，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证据，林子凡就是个运气好到爆炸的宇宙级懒汉，所有奇迹都是他想睡觉时搞出来的意外。
第二，相信魔教长老的话，林子凡是个深不可测的绝世高人，正在用一种她根本看不懂的方式修行。
不管是哪一种，都说明这个男人是个不能用常理推断，有毁天灭地潜力的巨大威胁。
叶凌霜看着那道通往幽暗秘境的漩涡，眼神里的迷茫慢慢退去，变成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像火一样燃烧的决绝。
她终于明白了仙门高层那道命令的深意。对林子凡这种异数，任何想要控制他的想法都是愚蠢的。唯一能做的，就是把他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去理解他，剖析他，并在他彻底失控前，找到压制他的办法！
她的任务，从调查，升级到了监视与解构。
“我们走。”她用不容反驳的语气下令，第一个走进了那片黑暗，“目标就在里面，不管他是什么，都绝对不能让他脱离我们的掌控！！！”
在她踏入秘境的一瞬间，远在秘境的某个角落，刚刚找到一棵枝叶茂盛的大树下，准备美美睡上一觉的林子凡，突然感觉后脖颈子一凉，好像被什么冰冷又执着的东西给盯上了。
他烦躁的挠了挠脖子，嘟囔了一句：“怎么回事，这破地方还有蚊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