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像一群醉醺醺的醉汉，在海歌城港口区的狭窄巷弄里横冲直撞，发出尖锐的呼啸。
鹅毛大雪被风卷着，糊在“破晓之光”酒馆那扇厚实的橡木门板上，又被门缝里顽强挤出的暖黄灯光和喧嚣人声顶开些许。
门内，是另一个世界。
壁炉里的火焰舔舐着粗大的松木，发出噼啪的欢唱，将浓浓暖意慷慨地泼洒在每一个角落。
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麦酒香、烤面包的焦香、巴伦秘制炖肉那霸道而醇厚的肉香，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烟草与汗味——
这是属于这座港口酒馆的、混杂着烟火气的独特气息。
“赞美您的美貌与慷慨，老板娘！再给老杰克续一杯‘矮人勇气’吧！”
一个胡子拉碴、海腥味浓重的水手拍着吧台，唾沫星子几乎要溅到算盘上。
吧台后，塞拉菲娜·晨曦之锤——
当然，此刻没人知道这个冗长而神圣的名字，现在的她只是“破晓之光”的老板娘——塞拉菲娜。
她正以一种比清点金币时还要专注十倍的姿态，擦拭着一个刚洗干净的锡制酒杯，听见水手借着酒劲试图白嫖的僭越之举，头也没抬。
她的黑发在脑后松松挽了个髻，几缕不听话的发丝垂在光洁的额前，映衬着那双在暖光下显得格外深邃的绿眸。
酒馆的生意一直不错，物美价廉的食物加上个养眼的美女老板娘那可真是极品享受。
在这种情况下，哪怕酒馆破点烂点都不是什么大问题，谁看酒馆啊，看老板娘不就行了吗？
可这个酒馆一直维持这个规模，对它的评价可谓是两级分化，一大原因就是……
“赞美照收，酒钱不变，杰克。”
她的声音不高，却奇异地穿透了嘈杂的背景音：
“上一个赞美我美貌的家伙，欠的酒钱还没还清，现在正在港口码头义务清理海象粪便呢。你确定要步他后尘？”
老杰克瞬间蔫了，讪笑着摸出几枚磨损的铜币：
“啊哈哈，开个玩笑，塞拉老板娘！钱在这儿，在这儿！”
塞拉这才抬眼，绿眸精准地扫过铜币的数量和成色，修长的手指利落地将它们扫进柜台下的钱箱，发出一串清脆的碰撞声。
这声音仿佛带着某种魔力，让旁边一个正想偷偷溜走的、试图用“忘带钱包”蒙混过关的佣兵浑身一僵。
“芬恩，”
塞拉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精准锁定了那个佣兵。
“你的‘遗忘症’又犯了？需要我帮你‘回忆’一下账单吗？”
她指尖轻轻一弹，一丝微弱到几乎看不见、却带着奇异灼热感的光点，如同有生命的小虫般，悄无声息地落在芬恩的肩膀上。
佣兵的脸唰一下白了，忙不迭地掏出钱袋：
“不不不！想起来了！全想起来了！”
角落里，一个戴着眼镜、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白发老头，正就着油灯的光，在一个巨大厚重的账本上写写画画。
他推了推眼镜，看着芬恩狼狈付账的样子，微微摇头，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低语：
“圣光普照……用来讨债，真是……叹为观止。”
他手边放着一杯温热的蜂蜜酒，杯壁上凝结的水珠滚落，在账本上洇开一小团湿痕。
老头立刻皱着眉，用一块吸水性极好的丝帕小心翼翼地吸干——
动作优雅得像在处理一件稀世珍宝。
“莉娅！三号桌的精灵特酿！六号桌追加一份巴伦的秘制烤肋排！告诉他们，肋排限量，再磨蹭就没了！”
一道敏捷的身影应声而动。
精灵莉娅，岁月似乎只在她眼角留下了几道代表阅历的细纹，丝毫未损她的优雅与速度。
她端着沉重的木质托盘，在拥挤的桌椅和人流中穿梭，如同森林溪流中的游鱼，灵巧地避开所有障碍，酒液在杯中晃荡，却一滴未洒。
“巴伦！肋排快没了！”
塞拉冲着厨房方向吼了一嗓子。
回应她的是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夹杂着锅碗瓢盆的碰撞声：
“吵什么吵！没看见老子正跟这头该死的岩羊较劲吗？！新鲜的肋排！懂不懂什么叫新鲜？！等不及就啃你的账本去！”
厨房的门帘猛地被一只粗壮、布满烫伤疤痕和浓密汗毛的手臂掀开。
矮人巴伦那颗毛发旺盛的脑袋探了出来，眼睛恶狠狠地扫视着大厅。
“谁？！是谁敢催巴伦大厨的菜？！名字！告诉我名字！我要把他刻在《仇恨之书》上！”
大厅里瞬间安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更大的哄笑和劝酒声。
显然，大家对巴伦的“仇恨之书”威胁早已习以为常，甚至当成了酒馆助兴节目的一部分。
塞拉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回吼：
“你叠我是告诉你快卖光了！赶紧再烤一批！还有，省着点用柴火！这玩意儿现在涨价了！”
“哼！”
巴伦重重地哼了一声，脑袋却缩了回去，厨房里立刻传来更猛烈的剁砍声和炉火的呼呼声，仿佛他正在把对某人的不满发泄在可怜的食材上。
吧台另一端，人类调酒师费恩正用令人眼花缭乱的手法抛接着几个水晶杯，琥珀色的酒液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精准地落入杯中，一滴不洒。
他一边调酒，一边用他那富有磁性的嗓音，吟唱着一段关于海上女妖与痴情水手的古老歌谣，吸引了一群水手围在旁边听得入神。
当他唱到悲伤处，几个感性的水手甚至开始抹眼泪，慷慨地又多点了几轮酒。
塞拉看着费恩调动气氛的能力，绿眸中闪过一丝满意。
不愧是老一辈的吟游诗人，坑钱水平就是一流。
她熟练地给费恩刚调好的几杯酒标上价签，动作快得像在施法。
“朋友，V我50金币不！”
塞拉突然拔高声音，朝着一个刚走进来、看起来像小商贩的生面孔喊道，脸上挤出一个在旁人看来无比虚假的“和善”笑容。
“等我日后重回天堂，封你做我麾下第一圣使！保管你光宗耀祖！”
她顿了顿，笑容不变，语气却骤然转冷，带着冰碴。
“不过——”
“恶魔魔鬼谢绝入内，金币照收哦～”
哄堂大笑再次爆发，新来的小商贩不知所措，老顾客们则习以为常，笑得前仰后合。
“来了来了！老板娘今日份的‘天堂期货’笑话！”
“塞拉，你这笑话比巴伦的炖肉还老！”
“老板娘，我给你5个铜币，现在就做老板娘你的狗行不行？”
塞拉对众人的调侃置若罔闻，好像刚刚的玩笑话只是“今日特价”的普通播报。
她低下头，继续一丝不苟地擦拭吧台，仿佛其价值连城。
奥利弗无声地叹了口气，合上账本。
他端起那杯温热的蜂蜜酒，小啜一口，目光扫过喧闹却有序的酒馆。
矮人巴伦的咆哮、精灵莉娅的敏捷、人类费恩的歌声、水手们粗犷的笑闹……
还有吧台后那个锱铢必较、把“贪婪”写在脸上、却又奇迹般维持着酒馆高效运转的老板娘……
（龙族粗口）!当初自己怎么就瞎了眼，信了这个天使长的鬼话来这打工的啊？!
（人类形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