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海歌城还笼罩着一层薄薄的海雾，“破晓之光”酒馆却早已开始了它喧闹的一天。
炉火在壁炉里噼啪作响，驱散着海港特有的寒湿气，也烘托着矮人巴伦在厨房里如同战场冲锋般的锅碗瓢盆交响曲。
食物的香气——
主要是烤面包、煎培根和巴伦秘制炖肉的浓郁味道强势地弥漫在空气中，勾引着每一个路过酒馆门口的饥饿灵魂。
但早上不开门，馋着也只能是馋着，嘻嘻。
塞拉菲娜·铁公鸡，正站在柜台后面，那双平日里算计酒钱时锐利得能剥掉地精一层皮的绿眼睛，此刻却有些无神地盯着账本。
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台面，发出轻微的“哒哒”声。
“12银币70铜币……12银币70铜币……”
这个数字像魔咒一样在她脑海里盘旋。
才过了几天？那个蓝毛小子吃掉的、用掉的可远不止这个数！
虽然他干活还算卖力，劈的柴火够均匀，擦的桌子能照出奥利弗那张老脸（虽然大部分地方很快又会被醉鬼弄脏）。
整理艾拉维娅那些宝贝书时也足够小心翼翼（谢天谢地，要是弄坏一本，把现在的她卖了都赔不起）。
但是！食物！
巴伦那家伙，嘴上骂得凶，看到那小子营养不良的样子，给的份量居然偷偷加了码！
真以为她不知道?
还有热水！烧水不费柴火吗？这小子是水做的吗？一天要洗一次澡？
虽然她严令要求所有员工必须保持基本卫生，毕竟影响客人食欲就等于影响金币进账，但……还是心疼！
难道一身汗臭就不能自己跑到城外，再砸破冰层后跳进护城河里涮一涮吗？!
虽然冬天冷了点儿，但起码省柴火啊！
想当年她在深渊血战前线，顶着恶魔的硫磺血雨和断肢残骸，连续鏖战三百个昼夜不洗澡也没……
呃，好像是有那么点不舒服，但至少不会因此生病或者招苍蝇影响战斗力啊！
人类这个种族啊……真的是……又矫情又脆弱不堪……总是如此……一贯如此……
就像阿斯特……这个混蛋老乡……
执意追随圣女就算了，走之前还给我出了道难题……
感情就那么重要吗？明明……
这些都还在其次，更让她心烦意乱的是……
某种陌生的情绪。
昨晚那小子累得直接在堆满酒桶的角落里睡着，她当时鬼使神差地，居然……居然把一张自己都快忘了什么时候塞在柜台下的、有点发霉的旧毛毯扔到了他身上！
扔出去的瞬间她就后悔了，那毯子虽然旧，洗洗说不定还能卖几个铜板，或者拆了当抹布也能用很久。
“塞拉菲娜啊，塞拉菲娜。”
“‘凡尘之锈’和深渊不仅腐蚀你的神力，连你的脑子也开始生锈了吗？仁慈和慷慨是世界上最昂贵的奢侈品，你可消费不起！”
她用力甩了甩头，试图把这种复杂的情绪甩出去，目光重新聚焦在账本上，试图从中榨取出哪怕多一个铜板的利润空间。
就在这时，一个温和苍老的声音，带着些许担忧响起：
“老板娘，关于埃蒙那孩子的‘分期还款计划’……我认为我们需要再商讨一下。考虑到他的食宿成本和潜在的风险……”
白发苍苍的老会计推了推他的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里充满了龙族对财富流失的本能焦虑，以及……一丝人性化关怀？
嗯?人性化关怀?!
塞拉菲娜立刻警惕起来，恢复成了寻常模样。
“商讨什么？奥利弗。”
她打断他，绿眼睛眯起，重新变得锐利:
“白纸黑字，白纸黑字!他自己的手印!一天包两顿饭，睡杂物间，工钱抵债，直到还清12银70铜！一个子儿都不能少！”
“至于风险？有什么风险？如果是他跑了的话，我就……我就发布任务让冒险者去逮他，悬赏金从他未来一百年的工钱里扣！”
她越说越觉得自己有理，声音也不自觉拔高了几分。
奥利弗叹了口气，明智地不再纠缠这个问题，只是小声嘀咕：
“至少……下次巴伦偷偷给他加肉酱的时候，您能不能假装没看见？”
“什么？！那可是上好的牛腩!”
塞拉菲娜听到这个就来气，声音瞬间拔高八度，目光射向厨房方向。
“巴伦！你这矮墩墩的叛徒！竟敢克扣我的优质牛腩！是不是想听矮人笑话了?你的名字今晚就在你的《仇恨之书》上多刻一遍吧！”
厨房里传来巴伦的咆哮回应：
“放屁！老子那是看那小子劈柴还算卖力，赏他的！再啰嗦今晚炖菜里就满足你的要求，全是土豆，一块肉都没有！你自己选！”
塞拉菲娜气得牙痒痒，却又无可奈何。
巴伦的厨房是他的绝对领域，就算她是炽天使，在美食以及饥饿的客人可能带来的投诉面前也得低头。
她只能夺过奥利弗的账本，恶狠狠地记下一笔：
“巴伦:私自增加员工福利——折算铜币（待定）”。
这时，一阵脚步声从楼梯上传来。
艾拉维娅缓步走下，深蓝长裙衬得她知性而优雅。
手中捧着一杯热气袅袅的清茶，淡淡的书香与茶香混合，形成一种独特的宁静气场。
紫罗兰色的眼眸在眼镜后扫过柜台，精准地落在了塞拉菲娜手边的账本上。
“看来我们尊敬的老板娘正在为财务状况忧心？”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调侃:
“或许你需要再次雇佣我的智慧，为你量身定制一份‘高效榨取员工剩余价值并与矮人厨师进行成本控制谈判’的可行性报告？友情价，只收你……嗯……三枚金币如何？”
塞拉菲娜差点跳起来：
“三金币？你怎么不去抢！艾拉维娅，你的知识是镶了钻石吗？最多三个铜板，外加允许你今晚多借阅一小时我的书！”
艾拉维娅轻轻笑了笑，摇了摇头，仿佛在惋惜塞拉菲娜的不识货：
“知识的价值无可估量，亲爱的塞拉菲娜。不过，看在你目前资金紧张的份上，我可以允许你……赊账。”
她故意拉长了声音，满意地看到塞拉菲娜的脸皱成了一团，仿佛听到了比深渊恶魔低语更可怕的事情。
“向你赊账？绝不！我宁愿去跟魔鬼签份短期贷款合同！”
塞拉菲娜断然地拒绝。
向她赊账?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那不是赊账，那是向她低头!
这混蛋阴阳怪气谁呢!
就在柜台这边为“价值”和“成本”展开新一轮交锋时，酒馆的后门被推开，埃蒙抱着一大捆劈好的柴火走了进来。
几天的高强度“打工还债”生活，让这个原本营养不良的少年脸上反而多了些血色，胳膊也结实了一点。
只是他那双金色的眼睛里，依旧带着几分懵懂和小心翼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