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其实无家可归?”
我看到她的身体颤抖了一下。
“你现在还生着病,没有地方住的话可以暂时在这借住几天——如果你愿意的话…”
我说。
可是身体剧烈的抖动着,她突然开口,“…为什么。”
“为什么,您要说这样的话呢?”
她看着我,表情悲伤。
我一时间愣住了,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流露出这样的神色。
“您帮助了我,在我生病的时候一直照顾我,又不要我的钱…您是个好人,我很感激您。”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您要说这种话呢?”
“我根本不认识您,可您却一直问我的事,还莫名其妙地让我留下来…您是怜悯我吗?可我不需要您的怜悯!我不怕死,也不想这样活着!”
她的语气激动,似乎对于我的话积压的气愤在此刻都爆发出来。而这爆发是极其激烈的,它冲击着我,也冲击着少女本身。
接踵而至的结果就是沉默。
…她低着头沉默,而我也一言不发。
我终于明白少女是对于自己被人怜悯而感到气愤,因为那怜悯对于一个高傲的人而言是廉价的。
可她却并不高傲。
而我也并非“怜悯”。
“并不是这样的。”
“我并不只是出于怜悯才救了你。”
她仍旧低着头。
“你大概已经忘了吧,其实我们以前见过一面。”
“在西边小树林里面那个湖边。”
听到湖边时,她不由自主地看向我,眼神中流露出一丝迷茫,似乎在回忆些什么,并且很快那就变为了明显的惊讶。
…看来她想起来了。
“你可能会觉得我是一时兴起才帮助你……但其实并不是这样。不,或许说并不完全是这样……”
“我是个靠写东西为生的人,也就是所谓的作家。”
“但是我已经很久没能写出能够让自己满意的作品了…我缺少一种感觉…它这不是什么能够言喻的东西,可是,嗯,我需要它。”
我磕磕绊绊地说。现在脸上的表情大概是龇牙咧嘴的吧——因为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我只能尽可能地去把那种模糊的感觉描述出来。
“从你的身上,我感觉到或许我能找到它也说不定…你很特别…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不对也不能这么说…”
“总之,之前在湖边见到你的那次,我有了很大的启发,可是那种启发转瞬即逝…”
“我很需要那种模糊的感觉,我需要更加了解它。所以如果你…如果可以的话,你能不能……
“能不能暂时留在这里?”
她似乎动心了。在我讲述的过程中,那气愤逐渐褪去了,她有些古怪地看了我一眼,在一瞬间流露出一丝柔和的表情,但很快又变得平静。
“为什么必须要是我呢?”
很长时间的沉默。她低头,又很快的抬起头,显露出一些倔强和犹豫的样子。
我看着那认真的目光,不由得发愣。
…究竟为什么,我会从心底认为她是特别的呢?
我只是从她的身上感受到一种可能,虽然光是这样的直觉就足够让我做些疯狂的事,可是对于他人来说那是很牵强附会的吧。
她现在大概有些犹豫…或许她对我的印象并不太坏,只是还不太相信我…而她最终会不会留下来,取决于我之后的回应能不能使她信服。
面前的少女不说话,手指捏着衣角,那细长的银色长发如同瀑布一般散乱在面前,让人看不清神色。
…
“…洁白。”
“我第一次在湖边看到你时,我心里这么想。”
“可这不是雪,反而更像是灰。并不那么耀眼,而是让人感到冰冷…”
“可这冰冷是与众不同的…我被那吸引了,所以不由自主地想,如果能够让那灰再度温暖起来的话…”
“…那么她一定能成为最棒的女主角。”
说完后,我闭上了眼睛。
…
…
…
…我在说什么。
我、在、说,
什么?
说什么说什么
说什么说什么说什么说什么
说什么说什么说什么说什么说什么说什么说什么说什么说什么说什么说什么说什么说什么说什么说什么说什么我在说什么啊!!!——
为什么我会说这种害臊的话?这绝对会被误会的吧?什么最棒的女主角?什么雪啊灰啊什么跟什么啊!
…我的内心几乎狂乱了。
我痛苦的低下头去,这时我才意识到原来我对于她所能带来的改变投入了多少期望。
…我并不像自己认为的接受了平庸,我仍然以为我理应写出炙热的文章,而不是现在枯燥的文字。
两年来的苦涩涌上心头,不停地翻涌着。
那无数个下午我奔赴森林,等待她再度出现时的期望,此刻终于破碎了。
我心灰意冷的抬起头,准备接受她的拒绝。
…笑。
可她在笑。
可当我抬起头来的时候,她正在笑。
她似乎并没有对我的话嗤之以鼻,正相反,她好像理解了我。
即使并不理解,至少那也是一种温和的接受,并且不再是转瞬而逝,而是很长时间的温和了。
我不明白这是一种什么感觉,但那是熟悉的,是让我难以忘怀的,是足以让我遗忘一切代价,时间和金钱的情感——
眼前的少女用着一种从未有过的柔和目光看着我。
“薇拉娜。”
“名字叫薇拉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