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破窗的缝隙，切割出空气中飞舞的尘埃，如同金色的沙砾。萧御灵在一阵深入骨髓的酸痛和空虚感中醒来，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肋下被纸爪划过的那道火辣辣的伤口。
他艰难地坐起身，第一时间摸向怀中那个冰冷的小玉瓶。瓶身依旧冰凉，但指尖触及，仿佛能感受到里面那粒米粒大小的黑色碎片正散发着若有若无的阴冷气息，如同沉睡毒蛇的心脏，缓慢而顽固地搏动。
他尝试导出一丝微弱的灵力，小心翼翼地探入瓶口的封印符纹。
嗡——！
一股混杂着怨毒、虚妄、以及对生灵精气贪婪渴求的负面情绪碎片，如同冰冷的毒针，顺着灵力反馈回来，狠狠刺入他的识海！
“呃！”萧御灵闷哼一声，猛地切断灵力连接，额头瞬间渗出冷汗，脸色又白了几分。《御灵诀》自发运转，才勉强压下那股令人作呕的心悸。
“这东西……竟如此难缠！”他心有余悸地看着玉瓶。离火都只能将其重创压缩，而非彻底毁灭。而且它竟能通过吸收周围的负面情绪缓慢自愈？虽然极慢，但这绝不是一个好信号。必须尽快找到彻底净化或封印的方法。
当务之急，是恢复自身。他此刻灵力近乎干涸，心神损耗巨大，连维持最简单的幻术遮掩都感吃力。他需要药材，需要食物，更需要一身不那么扎眼、且能替换掉身上这件破烂血衣的行头。
揣上从现代带来的、最后几块能在这个时代通用的碎银和铜钱，萧御灵深吸一口气，努力挺直脊背，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这才推开吱呀作响的破木门，融入鸣锣城清晨的喧嚣之中。
（**“代价”初显**）
刚走出小巷，一个矮小的身影就猛地撞在他身上，手极其自然地向他腰间摸来。萧御灵虽状态不佳，但警觉仍在，下意识一拧身，反手扣住了那只脏兮兮的手腕——是个半大的孩子，眼神慌乱却带着惯偷的油滑。
“对、对不起，大爷……”孩子挣扎着想要逃跑。
萧御灵皱了皱眉，不想惹麻烦，最终只是低声斥了一句：“走！”便松开了手。那孩子如蒙大赦，瞬间钻入人群消失不见。萧御灵下意识一摸腰间，钱袋还在，但系带已被割开大半。一丝烦躁涌上心头，这“好运”似乎在细微处正离他而去。
鸣锣城的清晨，与夜晚的死寂判若两城。
巨大的喧闹声浪和复杂气味扑面而来，充满了鲜活甚至野蛮的生命力。宽阔的主街上，车水马龙，人流如织。挑着新鲜蔬菜的农夫吆喝着，热气腾腾的早点摊子前排起了长队，刚出笼的肉包子白雾氤氲，香气勾人馋虫。铁匠铺传来叮叮当当富有节奏的打铁声，绸缎庄的伙计正在卸下门板，露出里面色彩鲜艳的布匹。偶尔有骑着高头大马、带着仆从的富家子弟经过，引得路人纷纷避让。
萧御灵深吸了一口这充满烟火气的空气，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他像一个真正的古人一样，混在人群中，先是找到一家估衣铺，用相对便宜的价格买了两套合身的青色棉布直裰和一套便于活动的短打衣裳，换下了那身破烂血衣。又寻了个人声鼎沸的路边摊，要了一大碗浓稠的粟米粥和两个扎实的炊饼，狼吞虎咽下去，空乏的胃里总算有了底，身体也暖和了些。
他一边吃，一边不动声色地听着周围食客的闲聊。
话题大多围绕着家长里短、物价高低，但也零星夹杂着些他关心的内容。
“听说了吗？昨夜里东城那边又闹腾了！”
“可不是！巡夜的老张说看见好大一片火光，还有鬼哭狼嚎的声响！”
“吓死人嘞……都说是不是哪家纸扎铺子惹了不干净的东西，显灵了……”
“府衙的人一早去看了，就剩一地黑灰，啥也没查出来……”
流言传播的速度和变形程度超乎想象，但核心指向无误。萧御灵默默听着，心中稍定，看来官府暂时查不到什么。
吃完早饭，他朝着药铺集中的街区走去，需要采购些活血化瘀、安神补气的普通药材。
就在一个拐角处的书摊前，人流稍显拥挤。萧御灵正低头想着药方，忽然，一道鹅黄色的身影从旁侧走出，抱着一摞刚挑好的旧书，似乎没留意到脚下不平的石板，一个趔趄，轻呼一声，身体向前栽去！
萧御灵下意识伸手，一把扶住了她的胳膊。触手处是柔软的布料和其下纤细却有力的臂骨。
“啊，多谢公子！”那女子站稳身形，抬起头来，语速稍快，带着一丝惊魂甫定的喘息，但眼神清澈明亮，并无多少扭捏之态。
萧御灵这才看清她的模样。年纪不大，约莫十六七岁，梳着简单的双平髻，未戴过多首饰，只在鬓角簪了一朵小小的、不知名的白色绒花。肌肤不算白皙，是健康的蜜色，眉眼弯弯，鼻梁挺翘，唇色红润，整个人像一株迎着朝阳、生机勃勃的向日葵，散发着温暖而明亮的气息。她怀里抱着几本线装旧书，封皮似乎是地方风物志和草药图谱之类。
“举手之劳。”萧御灵松开手，淡淡回应，目光在她怀中的书上停留了一瞬。
“雨晴丫头！咋毛手毛脚的！书没事吧？”书摊老板探出头来喊道。
“没事没事，刘伯，书好着呢！”被称作雨晴的姑娘笑着回应，声音清脆如铃。她转而再次对萧御灵笑了笑，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真是多谢你了，不然摔一身泥可就难看啦！”说完，抱着书，脚步轻快地汇入人流离开了。
萧御灵看着她离去的背影，那抹明亮的鹅黄色在灰扑扑的街道上格外显眼。夏雨晴……他记住了这个名字和那双充满活力的眼睛。
来到百草堂，店内弥漫着浓郁的药香。伙计正在忙着抓药，坐堂的老大夫眯着眼给一个妇人诊脉。萧御灵报出几味常见的药材：三七、当归、远志、酸枣仁……
正当伙计熟练地称量时，一个略带疑惑的清脆声音在旁边响起：“酸枣仁宁心安神是不错，若佐以少许合欢皮，效果或许更佳，尤其对惊悸不安之症。”
萧御灵转头，又是那个鹅黄色的身影——夏雨晴。她正拿着一个小药杵，在一旁的铜臼里研磨着什么，看样子是常在这里帮忙。她似乎只是纯粹从药学角度出发，见到一个略显特殊的方子（安神药占比略高），便忍不住开口，说完才觉得有些唐突，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
萧御灵心中微动，他这方子本就是为了安抚过度损耗的心神，只是用普通药材搭配，没想到被她一眼看出侧重。“多谢姑娘提醒。”他颔首致意，并未多言。
伙计倒是笑道：“雨晴姑娘可是我们这儿的小药师，鼻子灵，记性也好，认得不少偏门草药呢！”
夏雨晴被说得有些脸红，忙低头继续捣药：“张大哥你又取笑我，我也就是从书上看来的皮毛罢了。”
萧御灵付了钱，拿起包好的药材，再次对夏雨晴点了点头，离开了百草堂。这个女孩，比他想象中更有意思。
回到藏身的小屋，萧御灵煎服下药材，又运转《御灵诀》吸收天地间稀薄的灵气。效果缓慢，但总胜于无。肋下的伤口也敷上了药粉，传来清凉感。
他拿出那本从现代带来的、封面早已模糊的笔记本和一支短小的铅笔（小心翼翼使用），记录下纸人核心碎片的特性：畏离火、能吸收负面情绪、蕴含强烈精神污染、物理攻击无效、核心可转移……
写完，他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破窗，夕阳的余晖将天空染成橘红色。远远地，他看到那个鹅黄色的身影正走在回家的路上，手里似乎还提着一包药，步伐轻快却稳当，消失在炊烟袅袅的巷陌深处。
夜幕降临，城东的骚动似乎并未影响整个鸣锣城的运转，远处甚至隐隐传来丝竹管弦之声，不知是哪家大户在宴饮作乐。
萧御灵盘膝坐在黑暗中，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冰冷的小玉瓶。
邪祟隐藏在繁华之下，而生机，也蕴含在这平凡的市井烟火之中。
那个叫夏雨晴的女孩，她的知识和好奇心，在这光怪陆离的世界里，会只是一点微不足道的亮光，还是……能照见某些被忽略的角落？
他闭上眼，全力催动功法，感受着体内一丝丝重新汇聚的、微弱却坚韧的灵力。前方的路依旧迷雾重重，但至少，他今天看到了一点不一样的色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