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服了两日药，肋下的伤口已开始收口结痂，体内干涸的经脉中，也终于重新汇聚起一丝微弱却持续的灵力流。但萧御灵的心情并未轻松多少。怀中那枚玉瓶，如同揣着一块永冻的寒冰，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阴冷的气息，提醒着他潜在的威胁。
彻底净化这东西，遥遥无期。而坐等它自行消散或缓慢吸收负面情绪复原，更是愚蠢。他必须主动寻找更多信息，寻找更快恢复的方法，寻找下一个目标。
他想到了夏雨晴。那个在烟火气中显得格外鲜亮、对草药杂学知之甚深的女孩。她的知识和那些看似无心的闲聊，或许能提供意想不到的线索。
清晨，薄雾未散。鸣锣城西有一片半荒废的公共药圃，据说是早年某位善人捐建，如今主要由附近一些老人打理，种些常见药材。萧御灵信步至此，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那些沾着晨露的植株。
果然，一抹熟悉的鹅黄色身影正蹲在田垄边，小心翼翼地用小巧的药勺挖着一株叶缘呈锯齿状的青草。
“夏姑娘。”萧御灵走近，声音平和。
夏雨晴闻声抬头，见是他，脸上露出些许惊讶，随即展颜一笑，颊边梨涡浅现：“是你啊，萧公子。你也对草药感兴趣？”她额角沾了点泥灰，却更添了几分生动朝气。
“略有涉猎。”萧御灵蹲下身，目光落在她刚挖出的那株草药根须上，“这是……败酱草？听闻有安神之效？”他刻意选了一种药性略有争议的草药。
“公子好眼力。”夏雨晴点头，将草药放入身旁的小篓，“确实是败酱草。安神嘛……寻常用法是宁心，但若是新采的、尤其是长在……”她顿了顿，压低了些声音，像是分享什么秘密，“长在阴气重些的地方，比如城西那片老城墙根下，或是更远的古战场边缘的，药性会偏寒，甚至带些煞气，用不好反而容易让人心绪不宁、多梦魇呢。老采药人都说，得挑向阳坡上的，晒透了才好用。”
古战场！阴气！梦魇！
萧御灵心脏猛地一跳，面上却不动声色：“竟有如此讲究。多谢姑娘指点，否则险些误用。”
“不客气。”夏雨晴摆摆手，很是爽朗，“这些也都是我从杂书和老人们那儿听来的，未必全准，但小心些总没错。”
又闲聊了几句草药辨识的技巧，萧御灵见她篓子里已有不少收获，便顺势道：“屡次烦扰姑娘，在下心中过意不去。不知可否请姑娘喝杯清茶，以表谢意？”
夏雨晴眨了眨眼，似乎有些意外，但看着萧御灵神色坦然，不似歹人，她略一思索便爽快答应：“好啊！我知道前面巷口有家‘清源茶舍’，茶水不错，茶点也香甜，就是地方小些。”
“无妨，清静就好。”
清源茶舍果然不大，但收拾得干净雅致，这个时辰客人寥寥。两人选了个靠窗的僻静位置坐下，一壶碧螺春，两碟绿豆糕和桂花糖糕。
茶香袅袅中，谈话的氛围自然了许多。从草药习性，渐渐聊到了鸣锣城的风土人情，又自然而然地转到了那些口耳相传的奇闻异事上。
萧御灵斟酌着词句，仿佛不经意地提起：“说起来，前日听人闲聊，说起城中某些地方晚间似乎不太平，有些怪异声响，也不知是真是假。”他模糊地描述了一下类似纸人移动的细碎声响，但改变了发生的地点和细节。
夏雨晴听得十分专注，非但不害怕，眼睛反而越来越亮，她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萧公子也听说了？我也听过好些呢！比你说的更离奇都有！”
她如数家珍般地小声说起来：“就比如城里那口有名的‘锁龙井’，早就封死了。可我以前在一本快散架的旧县志里看到过几句闲笔，说那下面早年间压的不是蛟龙，是一块从天而降的‘惑心魔石’，靠近的人都会变得脾气暴躁、贪婪无比，后来才请高人作法封井填埋的！”
惑心魔石？影响心绪？萧御灵指尖微微一颤。
“还有城北那个废弃了好多年的‘风铃戏楼’，”夏雨晴继续道，声音更低了，带着点神秘感，“晚上打更的都不爱从那儿过。说是有时候能听见里面有人吊嗓子、唱戏文，那调子幽幽怨怨的，听得人心里头发毛，直想掉眼泪。都说那是以前一个顶红的旦角，受了天大委屈，吊死在那戏台梁上了，怨气一直散不掉……”
怨气不散？影响情绪？又一个可疑地点！
萧御灵默默将“锁龙井”、“惑心魔石”、“风铃戏楼”、“怨灵”这些关键词牢牢刻在心里。这些特征，与魔神碎片的影响方式高度吻合！他强压下心中的激动，故作惊讶：“竟有这等事？鸣锣城还真是……底蕴深厚。”
夏雨晴被他这话逗笑了：“什么底蕴深厚，就是些怪谈罢了。我娘总说我不像个女孩子家，净喜欢打听这些。”语气里却带着点小得意。
两人又聊了片刻，相谈甚欢。萧御灵发现夏雨晴不仅记忆力好，思维也很敏捷，常常能举一反三，对很多事情都有自己独特的见解，绝非寻常闺阁女子。而夏雨晴也觉得这位萧公子虽然话不多，但见识广博，尤其对她这些“不务正业”的爱好毫无轻视之意，反而听得认真，让她颇有知音之感。
茶毕，两人在茶舍门口分开。夏雨晴提着她的草药篓子，脚步轻快地往家走去。萧御灵看着她消失在街角，心中因为获得明确线索而振奋，连日来的阴霾似乎都驱散了不少。
他转身，准备抄近路返回住处，好好规划下一步的行动。然而，这份轻松并未持续太久。
当他拐入一条僻静无人的窄巷时，身后突然传来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
萧御灵心中一凛，猛地回头。只见三个穿着短打、面露凶悍之气的彪形大汉已堵住了巷口，为首一人脸上带着一道狰狞的刀疤，眼神凶狠地上下打量着他，手里捏着一张皱巴巴的纸，上面似乎用木炭画着一个模糊的人像。
“就是他！错不了！”刀疤脸旁边一个矮个子尖声道，“大哥，看他这身板，还有那冷冰冰的劲儿，跟药丹堂那小子描述的差不多！”
药丹堂？萧天霖？萧御灵心头猛地一沉。是求取离火引起了注意？还是洛云？或者是……自己身上碎片的气息引来了这些鬣狗？
“小子，”刀疤脸狞笑着逼近，“识相点，把身上值钱的东西，还有……哼，你从药丹堂换来的好东西，都交出来！爷几个心情好，或许能让你少受点苦！”
没有废话，直接勒索！看来并非官面上的人。
萧御灵眼神瞬间冷了下来。他体内灵力仅恢复一两成，肋下伤口还在隐隐作痛。若是平时，这等货色他根本不放在眼里，但此刻……
（**“好运”的代价，以最直接的方式降临**）
不容他多想，那三人已同时扑了上来！拳风腿影，带着街头打架的狠辣路子，直取他要害！显然是想快速制服他。
萧御灵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御灵诀》基础身法运转到极致，身体如同泥鳅般在狭窄的巷道里闪转腾挪，险之又险地避开一次次攻击。但他不敢轻易动用灵力，生怕波动引来更麻烦的存在，只能凭借远超常人的战斗意识和身体素质周旋。
砰！一记重拳擦着他的耳边砸在土墙上，留下一个浅坑。
嗤啦！另一个人的指甲几乎划破他的脖颈，带起一道血痕。
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对方招招狠毒，配合默契。他很快被逼到墙角，后背撞上冰冷的墙壁，退无可退！
刀疤脸眼中闪过嗜血的光芒，一记黑虎掏心直捣他腹部！这一拳若是砸实，足以让他瞬间失去抵抗力！
危急关头，萧御灵眼中厉色一闪！不能再藏拙了！
他猛地一跺脚，体内那丝可怜的灵力瞬间爆发！不是用于攻击，而是全部灌注于双腿经脉！
“嗖！”
他的身体仿佛失去了重量，以一种绝非人力所能及的速度，如同鬼影般贴着墙壁向上滑了尺许，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那致命一拳，同时足尖在墙面上一点，身体借力猛地向前一窜，肩膀狠狠撞在刀疤脸的胸口！
“呃啊！”刀疤脸猝不及防，被这蕴含了微弱灵力、势大力沉的一撞砸得踉跄后退，气血翻涌。
另外两人也吃了一惊，动作慢了半拍。
就是现在！
萧御灵毫不恋战，猛地撞开侧面一个堆满破筐烂桶的杂物堆，弄出巨大声响，整个人如同受惊的兔子般钻入其后更复杂、更黑暗的民居小巷之中！
“追！别让他跑了！”刀疤脸怒吼着，带人慌忙追去。
但萧御灵早已熟悉这片区域的地形，加之那瞬间爆发速度带来的优势，他在如同迷宫般的小巷里几个转折，便彻底甩掉了身后的追兵。
靠在一条死胡同潮湿的墙壁上，萧御灵剧烈地喘息着，肋下伤口传来撕裂般的痛楚，刚恢复的那点灵力再次消耗一空。冷汗浸透了内衫。
不是因为害怕，而是愤怒和警惕。
这些人，是冲着药丹堂的“好处”来的？还是……他下意识地摸向怀中的玉瓶。
瓶身似乎比刚才更冰了一些。在他情绪剧烈波动、动用灵力、乃至产生杀意的短暂过程中，这碎片……似乎变得更加“活跃”了？虽然能量没有增强，但那缕阴冷气息却像是一只被惊醒的毒虫，散发出更加焦躁不安的意味。
《御灵诀》的警示浮上心头：长期携带此等邪物，必受其戾气侵蚀，恐招致灾厄，扰乱自身气运。
原来，“好运”的尽头，是吸引这些魑魅魍魉吗？
他握紧了玉瓶，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必须更快！更快地提升实力，更快地处理掉这个麻烦！
第二天，萧御灵不得不再次外出购置伤药和食物。经过昨日那條巷口時，他腳步微微一頓。
恰巧，夏雨晴正从对面一家绣坊里出来，手里拿着新买的丝线。她一眼就看到了萧御灵，目光在他比昨日更显苍白的脸色和似乎不经意间护着肋下的动作上停留了一瞬。她似乎也听说了昨日这边巷子里发生过打斗，眼神里掠过一丝了然和担忧。
她快步走过来，没有多问一句，只是从随身的绣花小布袋里拿出一个用油纸包好的小方块，塞进萧御灵手里。
“萧公子，”她的声音比平时低柔了些，“这是我自己做的茯苓糕，加了点蜂蜜和枣泥，能养养胃气。看你脸色不太好，多顾着些身子。”
萧御灵怔了一下，掌心传来糕点温软的触感和淡淡的甜香。他抬头，对上她清澈眼眸中那抹不加掩饰的、纯粹的关切。
她没有问发生了什么，也没有探究他的来历，只是出于善良，递过来一份简单的温暖。
“……多谢。”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只化作这两个字。他收紧了手掌，将那包小小的糕点握在手心。
夏雨晴对他笑了笑，摆摆手，转身汇入了人流。
萧御灵站在原地，看着她鹅黄色的背影消失，掌心的暖意似乎微微驱散了怀中玉瓶的冰冷和昨日巷中的阴霾。
线索已有，但危机四伏。这个看似平静的古城，暗处的眼睛或许比他想象的更多。而这份偶然得来的善意，又能在这诡谲的漩涡中留存多久？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再次变得坚定锐利。风铃戏楼，锁龙井……下一个目标，必须尽快决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