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门被推开时，消毒水的气味率先涌出。
华茹脚步顿了顿，才迈进去。
何蔓菁则几乎是小跑着挤过她身侧，扑到病床前，然后整个人僵在原地。
无名躺在惨白的床单上，上半身缠满绷带，几处渗出淡红的血渍。床头监控仪规律地发出“嘀、嘀”轻响，屏幕上跳动着心率与血压的数字。他脸色苍白，嘴唇干裂，但眼睛是睁着的，甚至在她冲进来时，还微微弯了弯眼角。
“无、无名……”
何蔓菁的声音卡在喉咙里，手指悬在半空，想碰又不敢碰。
“还没死呢。”
无名开口，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过木头，却带着熟悉的、微弱的调侃
“就是……暂时不太能打。”
何蔓菁的眼泪“唰”地掉了下来。
她死死咬着嘴唇，没哭出声，但肩膀抖得厉害。
华茹停在床尾两步外，目光平静地扫过无名身上的绷带、手背的输液针、床边的金属医用托盘——里面还放着几枚染血的弹头，在冷光下泛着暗沉的光泽。
“几处中弹？”
“七处。”
无名扯了扯嘴角
“三处擦伤，四处贯穿……没伤到内脏，运气不错。”
“都取出来了？”
“嗯，刚缝完。”
他试图挪动一下手臂，立刻因疼痛皱了皱眉
“就是麻药过了……有点疼。”
何蔓菁终于伸出手，轻轻碰了碰他没输液的那只手的手背，指尖冰凉。
“你……你怎么那么乱来……”
她声音哽咽
“不是说能接子弹吗……”
“接是能接……”
无名轻喘口气
“但当时太多了，有点……接不过来。”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何蔓菁能想象到那一刻的凶险
华茹忽然向前走了一步，影子落在床单上。
“追兵呢？”
“解决了。”
无名看向她，眼神里闪过一丝疲惫的锐利，何蔓菁却忽然抬起头，红着眼睛瞪向华茹：“你早就知道他受伤了对不对？！你在车上还说他可能死了……”
“我只是陈述一种可能性。”
华茹语气毫无波澜
“毕竟他当时没回我消息，况且，如果他真的死了，你越早接受现实，活下去的概率越大。”
“你——！”
“小包子。”
无名反手握了握她的手指，力度很轻
“她说得对。”
何蔓菁愣住，眼泪又滚下来。
病房里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仪器规律的嘀嗒声。
华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指尖在屏幕上滑动片刻，又收回去。
“你需要多久恢复？”
“三天能下床，一周大概能动手。”
无名看着天花板
“但真要恢复到能打架……至少半个月。”
“我们没有半个月。”
华茹转身看向窗外，城市的天际线在黄昏中泛着灰蓝
“现在城里至少涌进来五个Q群的人，柯达战队在调外围成员，红网队也可能插一脚。这里很快会变成绞肉机。”
她回过头，眼神清冷：
“能走吗？现在。”
无名沉默了几秒。
“能。但得你扶。”
何蔓菁立刻站起来：
“我来扶！”
华茹瞥了她一眼：
“你扶不动。他至少比你重三十公斤，而且伤口会崩。”
何蔓菁张了张嘴，没反驳，只是倔强地站在床边，手仍轻轻搭在无名手边。
无名忽然笑了。
“笑什么……”
何蔓菁嘟囔。
“就是觉得……”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
“你俩这组合挺有意思。一个拼命想证明自己不怕，一个根本不在乎别人怕不怕。”
华茹没接这话。她从床尾拿起搭着的病号服外套，扔到无名手边。
“穿上。我们十分钟后离开。”
“医院这边？”
“打点过了，他们不会多问。”
何蔓菁默默帮无名把外套披上，动作小心翼翼，避开所有绷带缠绕的位置。当她的手指无意间擦过他肩上一处渗血的伤口时，无名轻轻“嘶”了一声。
“对、对不起……”
“没事。”
他抬起还能动的那只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谢了，小保姆。”
何蔓菁鼻子一酸，又想哭，却用力憋住了。
华茹已经走到门边，手搭在门把上，准备开门离开了
“咔嚓。”
门却从外面被推开了。
一位身着警服、面容严肃的中年男人站在门口，身后跟着两名年轻下属。三人像一堵墙，挡住了去路。
“你们是要带走他？”
领头的中年警探开口，目光锐利地扫过病房内的三人。
“嗯。”华茹收回手，坦然承认，没有任何辩解的意思。
“他身上的是枪伤。”
警探向前一步，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就算这事和我老同学有关，总也得解释清楚再走吧？”
“还有什么可解释的呢？”
华茹抬起脸，平静地看着他
“这不是很明显吗？他作为我们的保镖，为了救我们丢了半条命。而现在，我要带他回家，在家里接受治疗与静养。这需要什么复杂的解释吗？”
“歹徒袭击的事，麻烦你详细说说看。”
华茹面不改色，声音平稳得像在背诵课文：
“我和闺蜜在三途河路散步，忽然有劫匪出现，对着我们开枪。他穿着防弹衣，用身体护着我们逃走了，还反杀了那群开枪的人。”
这解释听起来近乎梦幻，但警探沉默了几秒，居然点了点头。只因为华茹的外表太过具有欺骗性。她穿着素白的连衣裙，黑发披肩，肤色苍白，看起来娇嫩得像温室里的花。
何蔓菁更是一副不谙世事的小萝莉模样，金色的眼睛里还噙着未干的泪。
这样两个女孩，任谁看了都会觉得是某个大家族庇护下的大小姐。
而那个躺在病床上的男人……虽然以一己之力反杀多名持枪歹徒听起来离谱，但如果真是大家族培养的顶尖保镖，似乎又说得通。
不合理的地方当然有。但警探被老同学董卫国明确知会过：最好不要多问这女孩背后的事，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闭着。
只是警察的直觉仍在他脑中尖声鸣叫——这三个人身上有种不对劲的气场。太过平静，太过从容，仿佛眼前的一切只是剧本里的一页。
“其实你的保镖可以在我们的看护下治疗。”
警探大叔放缓语气，试图留下转圜余地。
“这家医院或许条件一般，但我们可以提供保护……”
“不必了。”
华茹打断他，声音冷了几分
“光天化日下能被持枪歹徒袭击，我觉得我们有理由采取自己的自保手段。您说呢？”
“留下个联系方式吧。也好方便我们后续处理。你或许不需要，但对你背后的人来说，总需要个交代。”
警探最终让步
“我叫于娜。”
华茹报出名字，语气里透出淡淡的不耐
“至于后续的解释与赔偿，那是你们自己的事情。况且我认为——您一个小小的警探，没能力扛得住这么大的责任吧？何不上报给您的上司呢？难道说，您喜欢一个人扛下这口黑锅？”
再没有悬念了。
何蔓菁搀扶着无名下床，华茹在前面引路，三人缓慢而坚定地穿过走廊，走向电梯。
楼道里灯光惨白，将他们的影子拖长又缩短。无名大半重量靠在何蔓菁身上，小萝莉咬紧牙关支撑着，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华茹始终领先半步，目光扫过每一个转角，像在确认什么。
直到走出医院大门，夜风裹挟着城市的喧嚣扑面而来。
华茹忽然停下脚步。
何蔓菁也跟着停下，困惑地抬头：
“怎么了？”
华茹没有回答。她望着空旷的停车场，又看了看远处路灯下偶尔驶过的车流，眉头第一次微微蹙起。
一个尴尬的问题，此刻才清晰地浮现在她脑海中——
她们，没车可开。
那辆弹孔密布、外壳干瘪的黑车肯定不能用了。阿刻罗和那个女人早就开着银色Supra消失无踪。
出租车？
这个时间点，在这个偏僻的医院门口……
何蔓菁也意识到了。她扶着无名的手臂微微收紧，金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慌乱。
无名靠在她身上，虚弱地喘了口气，却低低笑了一声。
“其实……你们带我吃顿好的，我就好了。”
他哑着嗓子说
“那怎么行？你不得静养么……”
何蔓菁忽然不说话了，因为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华茹瞥了他一眼，也没说话，只是掏出手机，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滑动，冷光映着她没什么表情的脸。而后，手机被递给了何蔓菁，后者一脸疑惑……
“点外卖啊？你不是知道他喜欢吃什么吗？”
“啊？哦……”
看到手机上的外卖页面，何蔓菁不再犹豫，大点特点起来，随后将手机还给了华茹。
少女倒是没说什么事后把外卖钱转给我的话，毕竟无名受伤是因为她，哪怕知道这伤能很快养好，但点个几百块的外卖来充当医疗费也是完全可以接受的。
对自己人，没那么抠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