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在发潮。
不是那种能拧出水的湿,是更懒的、贴着皮肤的黏。它趴在什么东西上,软塌塌的,像晒化的麦芽糖,边缘却又透着点凉,大概是裹了些碎星子的缘故。那些星子不亮,是蒙着雾的银,一粒一粒嵌在云里,像没洗干净的粗盐,摸上去会硌手。
有东西在往下坠。不是落,是沉,像泡了水的棉线,慢悠悠地坠。坠着坠着就散了,变成一缕缕的绿,淡得像初春的芽被揉进了水里。这些绿会顺着云的褶皱淌,淌过一些圆滚滚的影子——橙红的,带着点弯,大概是晒得发困的胡萝卜,正蜷在云里打盹。绿淌过它们,就染上点甜,是埋在土里的那种甜,混着点湿泥的腥。
光在偷偷变。
起初是温吞的,像摊在粗瓷碗里的荷包蛋,蛋黄边缘晕着层淡金,不晃眼,只是静静地暖。后来不知怎的,金就变稠了,像熬了很久的蜜,慢慢往云的缝隙里钻。钻着钻着,星子就开始痒,轻轻颤起来,抖落些银粉似的光,落在绿里,绿就活了,顺着云的纹路爬,爬过的地方都冒出点毛茸茸的尖,像刚睡醒的草,怯生生地探着头。
天台的风是从夹缝里挤出来的。
没有墙,也没有顶,只是有块地方比别处更空,风就在那里打旋。风里裹着点硬邦邦的东西,是金属的冷,碰一下会硌得慌;又混着点软乎乎的气,是晒过的麦秸,闻着发暖。两种东西搅在一起,就成了另一种味道,像刚从田里收来的铁犁,带着土,也带着光。风打着旋掠过那些圆滚滚的影子,胡萝卜似的东西就滚一下,蹭蹭云的边,掉下来点橙红的屑,被风卷着,粘在星子上,星子就成了橘色的,像被舔过的糖球。
有个影子在动。
起初是灰的,脏乎乎的,像被雨泡过的旧棉絮,缩在云的角落里,不吭声。云会用它发潮的边蹭它,一下,又一下,带着星子的银和绿的甜。蹭着蹭着,灰影子就开始褪,露出点白,不是云的白,是更脆的、像薄冰的白,碰一下仿佛会碎。再后来,白里渗了点蓝,不是天空的蓝,是浸在水里的蓝,慢慢晕开,像滴在宣纸上的墨,越晕越沉,沉到边缘就成了紫,带着点说不清的亮。
乌冬鸟的叫声是从缝里漏出来的。
“啾”的一声,很短,像用指甲轻轻刮了下玻璃,刚响就没了。它的影子比声音快,一闪就掠过那些绿,绿就抖一下,掉下来些碎末,落在灰影子褪掉的地方,长出点带光的绒毛,像初春的猫崽,软乎乎的。
白有时候会漫过来。
不是云的白,是更空的、什么都留不住的白,像被水洗了很多遍的布,连经纬都快磨没了。它会慢慢吞掉那些橙红的影子,吞掉风里的金属味,吞掉星子的银。这时候,那个正在变的影子就会缩一下,把刚长出来的蓝和紫往怀里裹,像怕被抢走似的。白漫到它脚边,就停下来,好像有点怯,绕着圈打转转,最后还是退了,留下点凉丝丝的气,影子吸了这气,身上的蓝就更亮了些,像淬了冰的光。
光和荷包蛋总在较劲。
光想把荷包蛋的黄融开,变成更稠的金,裹住所有的绿;荷包蛋偏不,就那么圆滚滚地悬着,边缘的金却悄悄往光里渗,让光也带上点蛋香,混着星子的银,变成另一种暖。它们搅在一起的时候,云就会轻轻晃,像被哄着的孩子,那些毛茸茸的尖就长得更快了,从绿里钻出来,顶着点白,像刚剥开的豌豆,嫩得能掐出水。
挣脱是悄无声息的。
不是一下子扯开,是慢慢松,像浸在水里的线,一根一根地散。那个影子起初只是动一动,把压在身下的绒毛舒展开,后来就敢抬抬胳膊,让蓝和紫顺着胳膊淌,淌到指尖,变成点会跳的光。再后来,它试着扇了扇——原来那些蓝和紫是翅膀,不是绒毛。扇第一下的时候,有点笨,带起的风把旁边的胡萝卜影子吹得滚了两圈;扇第二下,绿就跟着晃,星子掉下来更多的银;扇第三下,白就往后退了退,好像怕被翅膀扫到。
探索是边走边捡。
影子往前挪一步,脚下就冒出点新的绿,比之前的更深,像浸了墨的草。它弯下腰,捡起一颗掉在地上的星子,星子在它手里暖起来,慢慢变成了透明的,里面裹着个明黄色的圆,晃啊晃的,像被线牵着的气球,却没有线。它把这圆揣进怀里,往前走,风就跟着它,把天台的金属味和麦秸香都裹过来,缠在它的翅膀上,让蓝和紫又多了点说不清的色。
云还在发潮,只是潮里多了点甜。
是胡萝卜的甜,是星子的甜,是翅膀扇起的风里藏着的甜。那些绿已经漫成了片,像铺了层软乎乎的毯,橙红的影子在毯上滚来滚去,偶尔撞在一起,发出“咚咚”的响,像熟透的果子掉在地上。乌冬鸟又叫了一声,这次长了点,像用牙轻轻咬了口脆苹果,“咔哒”一声,翅膀上的蓝就颤了颤,抖落些光的碎片,落在绿毯上,长出些带金属边的花,一半是草的软,一半是铁的硬,却不别扭,像刚从田里收来的镰刀,还带着稻穗的香。
光和荷包蛋终于和解了。
光不再硬要融开黄,荷包蛋也不再把金裹得那么紧,它们混在一起,变成了种新的暖,像晒过太阳的棉被,盖在云的身上。那个影子站在暖里,翅膀完全舒展开,蓝和紫裹着银,银里掺着金,金里又藏着点绿,像被揉碎的彩虹,却比彩虹更软,更沉,像能捧在手里的光。它低头看了看脚下的绿毯,又抬头看了看慢慢退去的白,然后往前迈了一步——这次不是挪,是真的走,带着风,带着星子,带着所有正在长的、正在变的,往云更深处去了。
云还在呼吸,只是这次的呼吸里,多了点翅膀扇动的声,很轻,像蝴蝶停在花瓣上,却又很沉,像埋下的种子,在土里悄悄说:要长啊,要长得比白更深,比光更暖。
总之呀,我依稀记得手里的星光印记,说是送给我秋凉里的礼物,二进制的世界可能我们女孩子家家不太懂,但是甜,很甜!可能这就是男孩子们为什么会认为赛博世界很酷的原因吧。也是这个秋,最美好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