睫毛像沾了雾的蝶翼,颤巍巍掀动时,光正以一种黏腻的质地渗进视野。我听见自己喉咙里逸出极轻的呜咽,像被掐断的游丝。
感官在混沌里醒转,皮肤先于眼睛感知到异样——不是熟悉的床褥绵软,而是某种蓬松又带着颗粒感的触碰,像无数细小的绒毛在轻轻搔挠。
努力撑开眼睑,入目是……云? 确切说,是澄澈得近乎虚假的天,大团大团蓬松的“棉花” 悬浮着,可我分明正 “躺” 在其中一瓣云的褶皱里。 这荒谬感像一把钝刀,缓慢割开记忆的茧房,我却想不起 “正常” 该是什么模样,只凭着本能确认:我是女孩子,可此刻所处的一切,都与曾经认知的世界天差地别。
心跳声震得肋骨发麻,我试图蜷起身子,却惊觉 “身体” 边缘模糊又绵软,低头看去,哪里有人类的四肢轮廓? 分明是一团蓬松的、泛着柔和光晕的云絮形态。 恐慌像涨潮的水,瞬间漫过咽喉,那些关于 “十指全无” 的惊惶尚未厘清,电子镜突兀的 “嘀” 响,便将更离奇的谜面,狠狠砸进这团混乱里……
我还没从“十指全无”的恐慌里缓过来,女孩子本就爱美,不至于圆滚滚的让我“可爱”到没手指吧!
电子镜突然发出“嘀”的轻响,屏幕上弹出张半透明的卡片。
我这是在赛博异世界吗?
卡片上写着『今日任务附加项,帮云朵街的电子狗找回它的数字骨头。』卡片下方有行小字,淡得几乎看不见:「记住,别碰灰虫。」
电子狗是什么?电子宠物?灰虫又是什么啊?
我想追问,机器却已经滑向门口,临走前丢下句:“10点10分如果去黄气球广场,会被‘风’吹走哦。”它的语调是甜腻的电子音,可“吹走”两个字,像冰粒砸在棉花上,闷得人发慌。(思考:我是样子已经不是人类了啊,那我到底是什么?)
电子镜里,那团叫Lolo的云正对着我。
我低头看自己软乎乎的边缘——没有手指可以去抓卡片,只能用整个“身体”慢吞吞地裹住它。卡片接触到云团的瞬间,突然烫了一下,像被太阳晒过的鹅卵石。
门自动滑开,外面飘着淡金色的风,隐约能听见远处传来气球爆炸的轻响。
10点快到了。我这团没手没脚的云,只能跟着风的方向,往未知的街区挪去。而那张藏着秘密的卡片,正贴着我的“心”,一点点变烫……
卡片的烫意还残留在心口,风卷着淡金色的细沙,擦过云絮边缘时,某些碎片般的画面,突然在意识里闪回。
那是另一种 “真实” 吗? 有潮湿的梅雨气,黏在老旧居民楼的墙面上,爬山虎藤蔓正从窗台缝隙里探进来,在作业本上投下斑驳阴影。 我记得校服裙摆扫过楼梯台阶的触感,记得便利店冰柜嗡鸣里,草莓汽水气泡在舌尖炸开的清甜,记得晚自习时,粉笔灰落在睫毛上的痒意…… 可这些真切的 “曾经”,为何像被浸了水的糖画,在赛博风的街道、电子音的提示里,渐渐融成模糊的光斑?
电子狗的 “数字骨头” 还没寻到,灰虫的威胁像悬着的剑,可此刻,那些未竟的 “赛博任务” 突然失重,坠向记忆深渊。 我是谁? 是蜷缩在云朵小镇、连形态都怪异的云团,还是曾在梅雨里奔跑、会为数学题掉眼泪的女孩子? 风又起了,带着黄气球广场若有若无的危险气息,可那些碎片般的 “过去”,正扯着意识往回拽,像要在这赛博与真实的夹缝里,挣出一条回溯身份的血路……
好像什么声音在唤我?
(指尖像是还残留着卡片烫人的温度,那团裹着我的云气似乎还在随呼吸起伏。电子镜里Lolo的轮廓突然模糊下去,像被谁泼了一捧冷水,所有的赛博噪音都在耳鸣里炸开又消失——)
画室的木窗被风推得吱呀响,铅笔在指间转了半圈,啪嗒掉在画纸上。我猛地低头,看见炭笔在大卫像的颧骨上戳出个突兀的黑点,像颗没擦干净的泪痣。
松节油的味道漫过来时,后颈的汗毛还在倒竖。刚才那阵恐慌太真实了,没手没脚的软乎乎的自己,电子狗的任务卡,还有“灰虫”那两个字像冰锥子似的扎在脑子里。我捏着炭笔的手在抖,指腹蹭过画纸边缘的毛边,才慢慢觉出点实在的触感——原来我是有手指的,长着薄茧,指甲盖边缘还留着昨天剥橘子的小月牙。
“小恼!你发什么呆呢?”
后衣领被人轻轻拽了一下,我惊得差点从木椅上弹起来。回头就看见扇子站在画室门口,短头发被风吹得支棱着,额前碎发沾了点汗珠,像刚从操场疯跑回来。她校服外套系在腰上,露出里面印着校徽的白T恤,左手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绿豆糕。
“喊你三声了,”她几步跨到我画架前,弯腰看那张被戳坏的素描,“哟,大卫这是长了颗媒婆痣?”
我拍了她胳膊一下,指尖触到她晒得温热的皮肤,心里那块发紧的地方突然松了松。是了,这才是真的。扇子总爱揪我后衣领,她的短发永远乱蓬蓬的,夏天书包里总塞着各种小零食,绿豆糕的甜香混着她身上淡淡的汗味,比电子镜的冷光好闻一百倍。
“画不进去了,”我把炭笔丢进笔筒,金属筒发出哐当一声,“收拾东西吧,今天不画了。”
扇子眼睛亮了:“早就该这样!我跟你说,校门口那家冰粉摊今天进了新的红糖,去晚了——”
“知道了知道了。”我笑着把画纸从画板上扯下来,叠成小方块塞进画夹。画室里其他同学早就走光了,只剩下墙角那尊维纳斯石膏像,在夕阳里投下长长的影子,倒有点像电子镜里那团模糊的光晕。
“走快点嘛,”扇子已经背着书包站在楼梯口了,重庆的老楼梯又陡又窄,她一步跨两级,帆布鞋踩得咚咚响,“再磨蹭太阳都要落山了。”
我跟在她身后往下走,书包带子勒得肩膀有点酸。楼道里的窗户都开着,风裹着楼下小面馆的麻辣味涌进来,混着远处嘉陵江隐约的汽笛声——这些声音和赛博世界里那甜腻的电子音完全不同,吵吵闹闹的,却让人心里踏实。
“你看你看!”刚走出教学楼,扇子突然停下来拽我胳膊,指尖把我校服袖子捏出几道褶,“今天天好得离谱!”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抬头,一下子就愣住了。
重庆的天总是灰蒙蒙的,像被谁用湿抹布擦过,难得有这么透亮的时候。夕阳把云染成了橘红色,边缘又镶着圈金灿灿的光,大朵大朵地浮在天上,看着软乎乎的,像小时候外婆做的棉花糖。风一吹,云影就在教学楼的白墙上慢慢挪,影子边缘毛茸茸的,和记忆里那团叫Lolo的云渐渐重合。
“以前怎么没发现云这么好看?”扇子眯着眼睛笑,阳光照得她鼻尖发亮,“你说这云要是能吃,是不是甜的?”
我没说话,只是盯着天上的云。有朵云飘得特别慢,形状圆滚滚的,像个没手没脚的团子——就像刚才在电子镜里看见的自己。心脏突然跳得厉害,后颈的汗毛又开始竖起来,可这次没那么怕了,反而有点说不清的痒。
“走啦,冰粉!”扇子拽着我往校门口跑,她的手暖暖的,掌心有点汗。我们跑过操场,跑过宣传栏,海报上“高考倒计时”的数字被风吹得哗啦响。
放学的路要爬一段长长的坡,路边的黄桷树把影子铺了一地。我和扇子并肩走着,校服裙摆扫过路边的野草,惊起几只蹦蹦跳跳的麻雀。坡底下的菜市场吵吵嚷嚷,卖西瓜的小贩在喊“甜得很哦”,穿花衬衫的爷爷蹲在地上择菜,竹篮里的空心菜绿得发亮。
“你看那朵云!”扇子突然指着天边,“像不像你画的那个石膏像?”
我抬头时,那朵云已经被风吹变了形,橘红色慢慢褪成了粉紫色,像水彩在宣纸上晕开。夕阳一点点沉下去,把我们的影子拉得老长,一直铺到坡底那家冰粉摊前。
“老板,两碗冰粉,多加红糖!”扇子已经扯开嗓子喊了。
我站在原地没动,看着天上的云。它们还在慢慢飘,颜色变得越来越暖,粉的、紫的、金的,像谁把调色盘打翻在了天上。风带着红糖的甜香吹过来,我突然想起电子镜里那张烫人的卡片,想起那句“别碰灰虫”——可现在,云是暖的,风是香的,扇子在冰粉摊前回头冲我笑,露出两颗小虎牙。
“小恼!发什么愣啊!”
我深吸了口气,跑过去坐在她对面。冰粉滑进嘴里的时候,红糖的甜混着薄荷的凉,一下子浇灭了心里那点莫名的慌。天上的云还在慢慢变,从暖色调渐渐融进深蓝的暮色里,像个温柔的秘密。
我低头用勺子搅着碗里的冰粉,突然很想知道,那团叫Lolo的云,现在是不是也在哪个角落,看着这样的天?
可是.....
我的心有点发慌
感觉重庆的天空又被阴霾遮住
我眼前一黑(再一睁眼)喔!我刚才慌神了。
我还在这个异世界啊,我想起了我的好闺蜜“扇子”,我尽量记住自己叫“小恼”,我尽量用意志力记住自己从小生活在那个叫重庆的城市。但是我不确定我能记住多久。因为我眼前的真实情景太真实,我很确信自己此时此刻身处这个未知的异世界中。
我四周的环境开始愈发清晰,我发现,这里的环境看起来有点像......(我的脑子陷入了长达1.2秒的飞速且漫长的思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