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明台阶在脚下泛着淡银色的光,像冻住的月光。我蹲下来用指尖敲了敲台阶边缘,那层薄薄的波动突然漾开圈涟漪,把LO小黑的影子晃成了团模糊的墨。刚才坠落时的失重感还残留在后颈,此刻再看那段消失的路径,倒看出点门道来——那些正在变淡的光纹不是直着往前铺,而是在三阶之后悄悄拧了个弯,像根被人捏出折角的银丝。
“原来得往回跳。”我摸着下巴琢磨,试着把脚尖探向斜后方的虚空。果然,脚跟刚碰到那片空气,就传来熟悉的弹性触感,道新的台阶“嗡”地亮起来,比之前的更宽些,边缘还滚着圈细密的光粒,像撒了把碎钻。LO小白蹲在天台边甩尾巴:“早说路会变,偏要往前冲。”
我回头冲它做了个鬼脸,纵身跃上折返的台阶。这次的路比刚才规整得多,每跳一步,新的台阶就顺着落脚的力道往前长,像在跟我玩跳房子。风从斜后方吹过来,把扇子的短发在我脑子里吹得更乱了——她以前总说我玩游戏时像只撞墙的蜜蜂,明明箭头指左偏要往右冲,此刻倒真有点那股傻劲。
跳了大概二十多级,脚下的透明面突然“咔嗒”声拼合在一起,形成块篮球场大小的平地。这里的空气抖得厉害,像被人攥在手里使劲晃,连呼吸都带着点颤音。我伸手往空中一抓,指尖沾了些发亮的小颗粒,凑到眼前看,它们竟在皮肤上游成了串省略号,仿佛在嘲笑我的迟钝。
“这地方抖得像没放稳的洗衣机。”我嘀咕着转身,猛地撞见头顶悬着的东西——那是台升降梯,铁架锈得发褐,轿厢玻璃上贴着张歪歪扭扭的贴纸,画着只吐舌头的猫,和LO小黑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它就那么卡在半空,缆绳随着空气波动轻轻晃,活像我家小区那台总在维修的老电梯。
轿厢门是开着的。我试探着跳进去,刚站稳,脚下就传来阵轻微的震动。升降梯突然“哐当”声启动,不是往上走,而是先往下坠了半米,吓得我赶紧抓住扶手。可下一秒,股无形的力就从头顶压下来,像只大手把整个轿厢往上托,速度越来越快,透明平地在视野里缩成块银箔,风声在耳边撕成了细线。
“喂!这玩意有刹车吗?”我对着空气喊,话音刚落,升降梯突然猛地停住,惯性让我往前踉跄了两步,鼻尖差点撞上玻璃。眼前是道紧闭的铁门,嵌在灰扑扑的砖墙上,墙缝里还钻出几丛枯黄的草,像没剃干净的胡子。门中央嵌着块金属面板,上面整整齐齐排着0到9十个数字键,按键边缘的漆掉了大半,露出底下的铜色。
我伸手摸了摸砖墙,粗糙的触感蹭得指尖发痒。左边的墙面上挂着片铁丝网,里面夹着几十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的“人”都长得跟我差不多——半透明的身体,边缘泛着淡淡的光,只是形态各异,有的像团蓬松的云,有的像滴垂着的雨,还有个居然长着对蝴蝶翅膀,正举着块蛋糕往另一个“人”嘴里塞。
“原来我不是独一份。”我对着照片里的云团眨眨眼,它好像也眨了眨,吓得我赶紧缩回手。铁丝网右下角压着张皱巴巴的便签纸,纸边都卷成了波浪,上面用铅笔写着两个歪歪扭扭的词:LOLO。字迹被水洇过,晕成了团蓝雾,但还是能看清那四个字母:L-O-L-O。
“LOLO……是我们的名字?”我捏着下巴琢磨,视线落回密码锁上。面板上只有数字,连个星号键都没有,显然不接受字母输入。那LOLO该怎么转成数字?我试着用手指在面板上画L的形状,按键毫无反应,倒把积在上面的灰蹭掉了片。
风从门缝里钻进来,带着股铁锈味。我盯着便签纸上的字母发呆,突然想起小时候玩的猜数字游戏。扇子总爱用字母当密码,说看起来像乱码,其实藏着规律。有次她把QQ密码设成“BOBO”,最后被我猜出来是“6060”——B像倒过来的6,O像圆滚滚的0。
“LOLO……”我对着面板比划,L竖起来像根棍子,可不就是1?O圆得像个句号,不是0是什么?这么一想,脑子突然亮堂起来,像打开了手电筒。我深吸口气,按下1,0,1,0。
“嘀——”面板发出声刺耳的长鸣,红灯闪了三下。
“搞反了?”我皱起眉,难道L该是7?我盯着按键上的7看了半天,它的竖钩歪歪扭扭,确实有点像歪着的L。那再试次7070?手指刚要碰到7,眼角余光瞥见照片里的蝴蝶翅膀“人”正举着块牌子,上面画着道向上的箭头,箭头尾巴上缀着四个小圆圈,像串省略号。
等等,刚才在透明平地上,那些光粒不就是这么游的吗?先直着走,再绕个圈,重复两次。我突然反应过来,LOLO是从左往右写的,L在左,O在右,刚才的顺序没错啊。难道数字不对?我又盯着字母看了半天,L的竖钩是向右弯的,像不像数字1的拐?O的圆圈里要是点个点,会不会像0?
“再试一次。”我咬了咬嘴唇,重新按下1、0、1、0。
这次面板没响,绿灯“咔哒”声亮了,铁门像打哈欠似的缓缓打开,露出条长长的玻璃长廊。廊顶挂着串彩色的灯,红的绿的蓝的,像串被冻住的彩虹,随着空气波动轻轻晃。我踩着地毯走进去,脚下的玻璃发出“咯吱”的轻响,像在跟我打招呼。
长廊两侧的玻璃上印着好多影子,都是LOLO们的样子。有的在翻跟头,透明的身体折成个圈,像块被揉皱的糖纸;有的凑在一起拍手,影子叠成团,分不清谁是谁;还有个正举着杯冒泡的饮料,吸管弯成了S形。它们的动作都慢吞吞的,像在水里游泳,可细看又觉得鲜活,连翻跟头时带起的风都能从玻璃上看出来。
“原来大家都在这儿玩。”我把额头贴在玻璃上,想看清自己的影子。可玻璃反光太厉害,只能看到团模糊的光,边缘毛茸茸的,像块没切好的棉花糖。倒是能看见自己的手——透明的,指尖泛着淡蓝,跟照片里的LOLO们一模一样。
走了大概百十米,长廊左侧出现个岔口,墙上用荧光漆写着行歪歪扭扭的字,看着像蚯蚓爬,可不知怎么的,我居然看懂了——“团建之王”。旁边还画着个简笔画,群LOLO围着块蛋糕,蛋糕上插着根冒火的蜡烛,活像场乱糟糟的生日会。
岔口里黑沉沉的,隐约传来“咚咚”的响声,像有人在敲鼓。我踮着脚往里探了探头,看见片闪烁的光,红的绿的紫的,转得人眼晕。有几个LOLO的影子在里面晃,胳膊甩得老高,像是在跳舞。这场景让我想起公司年会的KTV包厢,震得地板都在抖,吵得人想逃。
“还是算了。”我往后缩了缩,转身往长廊另一头走。越往前走,空气越平静,连玻璃上的影子都慢了下来。快到尽头时,脚下的玻璃突然变得透明,能看见底下的天台,LO小黑和LO小白正蹲在网筐旁边晒太阳,像两团没拆封的毛线。
“原来从这儿能跳回去。”我扒着栏杆往下看,离天台大概有三层楼那么高。空气在这里不抖了,安安静静的,像块凝固的果冻。正要抬腿,眼角突然瞥见栏杆上停着只鸟——粉色的,羽毛亮得像涂了漆,爪子悬空抓着空气,就那么定在那儿,连尾巴都不晃一下。
“你也会悬浮?”我伸出手指想碰它。指尖刚碰到鸟的翅膀,就觉得浑身一麻,像被静电打了下。紧接着,身体突然开始缩小,透明的边缘“滋滋”冒起小火花,视野里的玻璃长廊瞬间变得巨大,栏杆像根粗粗的树干。
“这是……”我想说话,嘴里却发出“喵”的一声。低头一看,爪子变成了毛茸茸的黑团,沾着点银色的光粒,跟LO小黑的爪子一模一样。身体轻得像片羽毛,刚才还觉得窄的栏杆,现在站着绰绰有余。
“原来能变身啊。”我晃了晃尾巴,居然运用自如。粉色小鸟扑棱棱飞起来,绕着我转了两圈,突然化作道粉光,钻进了我脖子上的毛里。我试着往下一跳,身体轻飘飘的,风从耳边掠过,带着股甜甜的味道。
“啪嗒。”四脚稳稳落在天台的水泥地上,一点都不疼。LO小黑和LO小白扭过头,眼睛瞪得溜圆。
“主人跟我们一样啦!”LO小白晃着尾巴笑,声音里带着点奶气。LO小黑用爪子拍了拍我的背:“早说过这里的规矩多,现在信了吧?”
我低头舔了舔爪子,看着上面沾着的光粒,突然觉得这毛茸茸的样子也不错。远处的“荷包蛋太阳”还在慢悠悠地转,透明台阶在天台上投下细长的影子,像谁画的省略号。
“接下来去哪?”我甩了甩尾巴,突然有点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