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板突然晃了一下，我踉跄着扶住纸箱，掌心立刻传来一阵暖意——不是那种烧得慌的烫，是像揣了个捂热的暖水袋，连木纹里都浸着温乎气。
“站稳了。”LO小黑从毛衣堆里探出头，黑黢黢的眼睛里闪着光，“这破地板比你上次骑的共享单车还晃，上次你在这儿打盹，它咯吱一响，你嗷一嗓子把我踹出去半米远。”
我低头瞅地板，浅棕色木纹跟被狗啃过似的歪歪扭扭，某块木板上还留着圈牙印。“这是你换牙那阵干的吧？”我用指甲抠了抠那印子，“当时你抱着我橡皮啃得正香，被我抓包了就跟地板撒气，结果牙卡缝里拔不出来，还是我拿镊子给你薅下来的，疼得你三天没理我。”
它耳朵往后一贴，尾巴却跟鞭子似的卷住我手腕，往屋角一拽。好家伙，那儿居然杵着个白瓷马桶，水箱上贴的黑猫贴纸都褪成灰的了，叼着鱼干的傻样跟LO小黑小时候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这玩意儿能出热水。”它噌地跳上马桶盖，爪子啪嗒按了下冲水键，哗啦啦的水声里真冒起白雾，“上次你淋成落汤鸡跑回来，就在这儿接热水洗袜子，洗完还把袜子挂灯泡上烤，差点把墙角那堆艾草点了，吓得你抱着我胳膊直哆嗦。”
我想起那只被烤成硬纸板的袜子，后来被这货叼去当玩具，在地板上拖出条灰痕，活像条死蛇。“你还把袜子藏进小猫窝，害得我翻了三天，最后在三花崽崽堆里找着的，上面全是你的口水印，恶不恶心？”
它正要伸爪子拍我手背，突然朝墙角一甩头。那儿有个拳头大的洞，洞口贴着张黄不拉几的封条，画着只圆滚滚的仓鼠，抱着葵花籽瞪眼睛，边角被啃得坑坑洼洼的。
“仓鼠那俩傻兄弟的窝。”LO小黑蹲在洞口前，鼻子怼着封条蹭了蹭，“它们说要带你去粮仓，玉米粒堆得能埋人，就是进去得变形态——上次我变刺猬钻进去，刺上挂了一身玉米须，回来被你笑了整整一天。”
我摸着洞口糙拉拉的木边，发现上面有串小爪印，比LO小黑的爪子小一圈。“是小仓鼠的吧？”我想起上周在天台看见只灰扑扑的小家伙，拖着颗比它还大的花生，LO小黑跟在后面走了半条街，回来跟我说“那货比你大方，肯分我半颗花生”。
“那是它咬不动才给我的。”它尾巴扫得封条沙沙响，“不过里面是真带劲，就是变形态麻烦——上次你变的兔子，耳朵太长卡在洞口，还是我咬断几根草给你垫着才抽出来的，耳朵尖都磨红了。”
它突然跳下来，脑袋往我膝盖上一撞：“今儿先不去了，你书包里的小鱼干还没喂巷口那只三花呢。”说着往我兜里一拱，小黄鸭卡牌的凉意透过布料渗进来，“先变回来吧，总顶着个游泳圈晃悠，跟揣了个漏气的气球似的，傻不拉几的。”
白光裹过来时，游泳圈硌的印子慢慢消了，衣服上的铁锈味混着艾草香，倒像晒过太阳的味道。LO小黑蹲在我面前，爪子扒拉着我掉在地上的发圈——这是上次它追毛线球，把我三根皮筋都扯断了，我新买的这个上面还缠着它几根破毛。
“你在这儿待会儿。”它突然说，尾巴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扫着地板，“这屋子是你小时候常来的地方，上次你跟个傻子似的跟我说‘总觉得忘了啥’，说不定瞎转悠转悠就想起来了。”
我愣了愣，才看见墙角纸箱上贴着张照片，用透明胶带粘得歪歪扭扭的。照片上的小屁孩抱着只黑毛小猫，坐在草编垫上，小猫爪子上还沾着颜料，跟画架上那朵蓝汪汪的傻花一个色。
“五岁那年，你偷拿你妈口红给我画腮红。”LO小黑的声音有点闷，“把我画成了红脸蛋的熊猫，还举着照片跟邻居瞎嘚瑟，说‘我家猫会害羞’，丢死人了。”
它跳上窗台，那儿摆着个缺了口的玻璃杯，插着几根干得像柴火的狗尾巴草。“你上次在操场摘的，非说要给我当画笔，结果被我叼去垫窝了。”阳光从它耳朵缝里漏进来，在地板上投下碎金子似的光斑，“我去天台瞅瞅，那只三花说不定在水箱旁边等着呢。”
“不等我一起？”我突然想起每次出门，它总爱走在我前面半步，尾巴尖刚好能扫到我手背。
“你得自己走走才记得住。”它用爪子扒拉了下窗户，吱呀声里混着它的笑，“上次你跟我走散，在巷口哭着喊‘黑煤球’，还是卖糖画的老头指的路——现在总不至于再认错了吧？”
窗户关上时，风铃叮铃哐啷响，是我去年挂在天台的贝壳串，不知啥时候被这货移到这儿了。屋子里突然静下来，暖灯的光晕在地板上晃，像块化了的黄油。
我站起身，才发现草编垫底下压着本笔记本，封面上画着个歪歪扭扭的猫爪，旁边写着“小黑的秘密基地”，字丑得像狗爬。翻开第一页，夹着片干枯的银杏叶，比我刚才捡的那片小些，叶脉上还粘着几根猫毛。
往后翻，有张橘子味的糖纸，是王大爷塞给我的那颗；还有半张作业纸，上面有道浅浅的爪印，墨水里混着点毛线球的白絮——是LO小黑蹲在台灯旁陪我写作业时踩的。最后一页画着张破地图，用红笔圈着天台、画室、地下室，每个圈旁边都画着只小猫，有的叼着鱼干，有的抱着毛线球，傻得可爱。
原来我啥都没忘。
窗外的桂花香飘进来时，我把笔记本塞进书包，摸了摸侧袋里剩下的小鱼干。地板在脚下轻轻哼唧，跟催命似的。走到门口，看见LO小黑留在门槛上的爪印，沾着点奶浆，是从奶酪台阶带回来的。
我轻轻带上门，风铃又响了几声。阳光正好落在巷口的银杏树上，叶子晃得像满地碎金。远处传来三花猫的叫声，尖细细的，跟催债似的。
我决定去小镇上看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