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话。
或者更准确地说,是苏冉在蒸汽眼罩的温热包裹和大脑过载后的疲惫中,昏昏沉沉地睡去。
而上铺的苏小茉,则在黑暗中睁着眼睛,听着下铺逐渐平稳的呼吸声,内心难得地没有吐槽,只有一片沉静的、略带疲惫的空白。
第二天清晨,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
苏冉是被一阵轻微的、压抑的呻吟声吵醒。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昨晚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涌回,让他瞬间清醒,心头一沉。他下意识地看向上铺。
床帘紧闭,但里面传来的细微动静却清晰可闻。压抑的抽气声,布料摩擦的窸窣声,还有……一种极力忍耐的、带着痛苦意味的闷哼。
少年苏冉皱起眉。这家伙……又在搞什么鬼?恶作剧?装病博同情?
他坐起身,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喂……你……怎么了?”
上铺的动静停顿了一下,然后传来苏小茉有气无力带着明显烦躁的声音:“……闭嘴!别管我!”
这语气……不太像装的。
苏冉的心提了起来。虽然这家伙是未来的自己,还是个……喜欢穿女装的自己,但此刻她的声音里透出的虚弱和痛苦是真实的。
“你到底怎么了?”少年苏冉的语气带上了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的紧张,“生病了?”
“……没有!”苏小茉的声音闷闷的,带着点咬牙切齿,“说了别管我!让我静静!”
苏冉被噎了一下,心里有点憋闷。好心当成驴肝肺!
他赌气地躺回床上,拉起被子蒙住头。但上铺那断断续续的呻吟和翻来覆去的声音,让他根本无法忽视。
他烦躁地掀开被子坐起来。
算了!就当是……关心未来的自己!他这样说服自己。
他踩着梯子,小心翼翼地拉开上铺床帘的一条缝。
映入眼帘的景象让他愣住了。
苏小茉蜷缩在床铺内侧,背对着他,身体微微颤抖。
她穿着那套粉色小熊睡衣,但被子只盖到腰间。最显眼的是,她双手紧紧捂着小腹的位置,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喂……你……肚子疼?”苏冉的声音不自觉地放轻了。
苏小茉猛地转过头。
少年苏冉吓了一跳。
那张精致的小脸此刻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额头和鼻尖渗出细密的冷汗,眉头紧紧蹙着,粉嫩的嘴唇被咬得发白。
“看……看什么看!滚下去!”苏小茉的声音虚弱,却带着一股倔强的凶狠。
苏冉被她这副模样惊到了。这绝不是装的!她看起来真的很痛苦!
“你……你到底怎么了?要不要去医院?”苏冉是真的有点慌了。
“去……去什么医院!女……女孩子的事……你……你少管!”苏小茉疼得吸了口冷气,声音都在发抖。
女孩子的事?
苏冉的大脑空白了一瞬。随即,一个模糊的概念如同闪电般劈入他的脑海!
月……月经?!
他的脸“唰”地一下红了,连耳朵根都烧了起来!他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手,床帘“唰”地一声被他慌乱地拉上!
“对……对不起!”他结结巴巴地道歉,声音十分窘迫。
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从梯子上下来,心脏狂跳不止,手足无措地站在下铺床边。
他从未如此近距离地、如此真实地接触过这种事情!
老师只讲过原理,没讲过怎么照顾痛经的女生啊!何况……这女生还是未来的自己!
“喂……”上铺传来苏小茉虚弱的声音。
苏冉停下脚步,抬头看向紧闭的床帘。
“柜子……柜子最下面那个抽屉……”苏小茉的声音断断续续,“蓝……蓝色盒子……拿一片给我……还有……厨房保温壶里有热水……倒一杯……”
苏冉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蓝色盒子?卫生巾?热水?
他像是接到了圣旨,立刻行动起来。手忙脚乱地拉开抽屉,果然看到一个蓝色的卫生巾包装盒。他脸更红了,手指颤抖着拿出一片,看也不敢多看一眼,又冲去厨房倒了杯热水。
他端着水杯,拿着那片薄薄的“神器”,站在梯子下。
“那个……东西……和水……”
床帘被拉开一条缝,一只苍白纤细的手伸了出来,飞快地抓走了他手里的东西,又“唰”地缩了回去。
苏冉松了口气,又觉得无比尴尬。
他把水杯放在上铺边缘一个专门放东西的小平台上。
房间里再次陷入沉寂,只有苏小茉在床帘后窸窸窣窣换卫生巾的声音,以及偶尔压抑的抽气声。
苏冉坐在下铺床边,感觉度秒如年。
他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脑子里不受控制地闪过刚才看到的苏小茉苍白痛苦的脸。
原来……女孩子来这个……这么痛苦的吗?
他以前只觉得麻烦、脏、还有点不好意思。但现在,亲眼看到那种真实的痛苦,他才第一次有了切身的感受。
过了好一会儿,床帘再次被拉开一条缝。
苏小茉的脸色似乎好了一点点,但依旧苍白虚弱。她伸手拿过水杯,小口小口地喝着热水。
苏冉偷偷瞥了她一眼,又迅速低下头。
“喂……谢了。”
他愣了一下,没想到她会道谢。
他有些局促地“嗯”了一声。
短暂的沉默后,苏小茉靠在床头,看着天花板,低声说道:“妈的……当女人真麻烦……每个月都要遭这种罪……下辈子……老子一定要当男人……”
苏冉:“……”
他抬起头,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你……”苏冉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道,“你……以前……也这样吗?”他问的是作为男性的以前。
苏小茉瞥了他一眼,扯了扯嘴角:“废话!老子以前是纯爷们!哪知道这玩意儿这么要命!第一次来的时候……差点以为自己要挂了……”
她回想起刚刚的场景,那是第一次遭遇生理期时的惊恐,内心依旧心有余悸。不过,幸好苏母给她买了卫生巾,让她能少受点皮肉之苦。
“那……那怎么办?”苏冉下意识地问。
“怎么办?”苏小茉翻了个白眼,“忍着呗!热水袋、止痛药、红糖水……老三样。还有就是……别惹我!这几天脾气可能特别爆!”她警告道。
苏冉默默记下:热水袋、止痛药、红糖水……别惹她。
“喂,下面那个……再去帮我灌个热水袋……在衣柜上面那个袋子里……”
苏冉默默地站起身,去执行“任务”。
当他将灌好的、温热的暖水袋递进床帘缝隙时,他听到里面传来一声因为满足而带点慵懒的叹息。
“嗯……舒服……”
苏冉收回手,站在梯子下,看着紧闭的床帘。
痛经风波后的几天,苏冉和苏小茉之间形成了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苏冉不再像之前那样刻意回避苏小茉的目光,他变得沉默了许多,但行动上却多了一些细微的变化。
比如,每天早上出门前,他会默不作声地把保温杯灌满热水,放在苏小茉的书包旁边。虽然他没说,但苏小茉知道,那是给她准备的。
再比如,放学回家,他会比平时早一点钻进厨房,笨手笨脚地翻出红糖罐子,烧一小锅红糖姜水。
第一次煮的时候,姜片没切好,糖也放多了。苏小茉浅尝一口,差点没喷出来,皱着眉吐槽:“喂,你这是想毒杀了我啊?”
苏冉的脸瞬间涨红,梗着脖子反驳:“爱喝不喝!”
但第二天,红糖姜水的味道就正常了许多。
苏小茉喝着温热的糖水,看着少年苏冉镇定地在旁边写作业,内心:“啧,这小子学习能力还挺强?就是嘴硬。”
她没说什么,只是安静地喝完,然后把空杯子轻轻放在他手边。
苏冉瞥了一眼空杯子,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又迅速压平,继续埋头写作业。但笔尖的力道,似乎轻快了一些。
他总在默默地关心苏小茉,两人有了新的相处模式。
苏小茉乐得接受。虽然对这种被当成柔弱少女照顾的感觉有点不爽,但身体上的舒适是实打实的。
而且……看着十五岁的自己笨拙地学着照顾人,还挺有意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