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窗帘缝隙，在苏冉眼睑上跳跃。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第一时间望向对面床铺，上铺的床帘已经拉开，空无一人。
卫生间传来哗啦啦的水声。
他一个激灵坐起身，脚踝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但动作太大还是会有一丝钝痛。他抓起手机看了一眼，比平时闹钟响的时间还早了十分钟。
她居然起得比他还早。
洗漱台上的镜子蒙着一层水汽。苏冉推开门时，苏小茉正对着镜子梳理她那头银白色的长发。她穿着那件浅蓝色的睡衣，领口微微敞着，露出一段纤细的锁骨。
“早啊，小瘸子。”她从镜子里瞥见他，手上动作没停。
苏冉感觉耳根有点发热，“早……你今天怎么起这么早？”
“某人昨晚信誓旦旦说要早起背单词，我怕某人睡过头。”她放下梳子，转身从他身边挤出门去，带起一阵混合着薄荷牙膏和淡淡奶香的微风。
餐桌上，苏母已经准备好了早餐。看到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房间，她眼睛弯了弯，“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们两个居然都没赖床。”
苏冉埋头喝粥，含糊地应了一声。
苏小茉则自然地接过话头，“阿姨，快要中考了，得抓紧时间复习。”
“也是，转眼就剩不到三个月了。”苏母叹了口气，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转，“小茉学习上要多帮帮阿冉，他理科一直不太开窍。”
“妈！”苏冉抗议地抬头，正对上苏小茉带着笑意的蓝眼睛。
“放心吧阿姨，”苏小茉咬了一口煎蛋，语气轻松，“保证让他考上高中。”
出门时，苏冉犹豫了一下，还是主动背起了两人的书包。他的脚踝已经不需要拐杖，但走路仍有些微的不自然。
“给我一个。”苏小茉伸手。
“不用，我能行。”
她挑眉，“逞能？”
苏冉抿抿唇，最后还是分出一个书包递给她。指尖相触的瞬间，他像是被烫到般迅速收回手。
苏小茉轻笑一声，没说什么。
清晨的街道上，学生们三三两两地走向学校。苏冉和苏小茉并排走着，中间隔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既不太近显得暧昧，又不太远显得生疏。
“昨晚那道物理题，”苏冉突然开口，“就是关于浮力的那个，我还是没太明白。”
苏小茉打了个哈欠，“晚上回去再给你讲一遍。这么简单都听不懂，笨死了。”
话是这么说，但她还是放慢了脚步。
快到校门口时，他们遇上了同班的几个女生。
“小茉！早上好！”女生们热情地围上来，自然而然地把她从苏冉身边带走，“数学作业最后一题你做出来了吗？我怎么算都不对……”
苏冉看着被簇拥着走进校门的银发背影，心里莫名有点空落落的。
课间操时间，苏冉因为脚伤未完全康复，被允许在教室休息。他从窗口望下去，在整齐的队列中一眼就找到了苏小茉，为何她总是最显眼的那个。
阳光下的银发像是在发光，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她做操不算认真，动作懒洋洋的，偶尔还会偷懒少做几个节拍。
“看什么呢这么入神？”张明，苏冉的同桌，凑过来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哦，看你家那个‘妹妹’？”
苏冉猛地收回目光，“随便看看。”
张明揶揄地用胳膊肘撞他一下，“得了吧，全班谁不知道你宝贝那个‘妹妹’。上次三班那个谁就跟小茉说了句话，你眼神都快杀人了。”
“我没有。”苏冉低头翻书，耳根却悄悄红了。
“话说，”张明压低声音，“张磊那事儿有后续了，听说了吗？”
苏冉翻书的动作一顿。
“好像是因为打架，被人捅了，现在还在医院躺着呢。”张明摇摇头，“真是恶有恶报。”
苏冉没接话。虽然张磊得到了应有的惩罚，但听到这种消息，他心里还是沉甸甸的。
午休时，苏冉在图书馆找到了苏小茉。她正窝在角落的座位上，面前摊着一本物理竞赛题集，眉头微微蹙着。
“这题超纲了。”苏冉在她对面坐下，小声说。
苏小茉头也不抬，“闲着也是闲着。”
阳光透过图书馆的玻璃窗，在她银色的发丝上跳跃。苏冉注意到她耳后别了一支铅笔，几缕碎发垂落下来，遮住了小半边脸颊。
他下意识地伸手，想帮她把头发捋到耳后。
指尖即将触碰到的那一刻，苏冉猛地回过神来，慌乱地收回手。
苏小茉却像是早有察觉般抬起头，蓝眼睛里闪着狡黠的光，“想干嘛？”
“没、没什么。”苏冉感觉脸颊发烫，“你头发，遮到眼睛了。”
她轻笑一声，自己随手把头发别好，“多谢关心啊，哥哥。”
那声“哥哥”叫得又轻又软，带着明显的调侃，却让苏冉心跳漏了一拍。
下午最后一节是自习课。苏小茉干脆换到苏冉旁边的空位上，两人头对头地研究一道数学压轴题。
“这里，辅助线应该这么做。”苏小茉在草稿纸上飞快地画着，铅笔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声响。
苏冉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气，不是香水，更像是洗发水的味道，甜甜的，像牛奶又像糖果。
“听懂没？”她突然转头，鼻尖差点撞上他的下巴。
苏冉猛地向后缩了缩，心脏怦怦直跳，“差、差不多了。”
苏小茉眯起眼睛，显然不信，“那你讲一遍给我听。”
在苏冉结结巴巴的复述中，她不时插话纠正，语气越来越无奈：“刚才白讲了吗？”
前排同学回头看了他们一眼，眼神暧昧。
苏冉顿时如坐针毡，压低声音：“你小点声。”
“嫌我吵？”苏小挑眉，反而提高了音量，“那你自己琢磨去吧！”
说是这么说，但她并没有真的离开，只是气鼓鼓地在草稿纸上重重地写下一行公式。苏冉看着她微微鼓起的脸颊，突然觉得有点想笑。
放学铃声响起时，天空飘起了细雨。
“幸好我带伞了。”苏小茉从书包里掏出一把折叠伞，得意地晃了晃。
苏冉看着那把明显只够一个人用的小伞，犹豫道：“要不我等雨小点再走？”
“矫情什么，”苏小茉已经撑开伞走进雨幕，回头催他，“快点，一会儿雨更大了。”
最终，两人挤在一把小伞下，肩膀紧挨着肩膀。苏冉尽量把伞往苏小茉那边倾斜，自己的右肩很快就被雨水打湿了。
“你往中间点，”苏小茉皱眉，伸手把他往自己这边拉了拉，“感冒了还得我照顾你。”
她的手指温热，隔着校服面料传来清晰的触感。苏冉身体僵硬得像块木头，同手同脚地走着。
雨声淅沥，伞下的空间变得私密而安静。苏冉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震耳欲聋。
“那个，”他试图找点话题打破这令人心慌的沉默，“张磊的事，你听说了吗？”
苏小茉嗯了一声，“恶有恶报，挺好。”
她的语气很平淡，仿佛在谈论天气。
苏冉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口：“你……不害怕吗？因为他之前……”
“怕什么？”苏小茉转头看他，蓝眼睛在雨天的灰暗光线下显得格外清澈，“他现在自身难保，还能怎么样？”
她的目光太过直接，苏冉不得不移开视线，“也是。”
走到小区门口时，雨突然大了起来。苏小茉下意识地往苏冉身边靠了靠，手臂贴着他的手臂。
他鼓起勇气，轻轻握住了她撑伞的那只手，“伞我来拿吧。”
苏小茉愣了一下，没有挣脱，任由他把伞接过去。两人的手在伞柄上交叠了一瞬，她的指尖微凉。
接下来的路，他们都没再说话。
到家时，苏冉半边身子都湿透了。苏小茉却除了鞋尖，几乎没淋到雨。
“快去换衣服，”苏小茉把他推进卫生间，“一会儿着凉了。”
等苏冉换好干衣服出来，苏小茉已经坐在书桌前，摊开了作业本。
“过来，”她头也不回地招手，“趁着还没吃饭，把今天那道题给你讲完。”
苏冉在她身边坐下。台灯的光线柔和地洒下来，将她的侧脸轮廓勾勒得格外清晰。
她讲题时的语气依然不怎么耐心，时不时还会戳着草稿纸骂他“笨死了”。但苏冉注意到，她特意放慢了语速，每一步都讲得比课堂上详细得多。
讲到一半，苏母敲门叫他们吃饭。
餐桌上，苏母看着两人并排坐着的背影，眼神温柔，“学习也别太拼了，要注意休息。”
“放心吧阿姨，”苏小茉夹了一筷子菜放到苏冉碗里，“保证把您儿子教上重点高中。”
苏冉看着碗里突然多出来的菜，愣了一下。
“看什么看，”苏小茉斜他一眼，“补充体力，晚上还有两套卷子要做呢。”
晚饭后，两人真的又做了两套模拟卷。当苏小茉批改完最后一道题，时间已经指向十点半。
“错题整理好，明天早上我要检查。”她伸了个懒腰，露出一小截白皙的腰肢。
苏冉迅速移开目光，“知道了。”
临睡前，苏冉在卫生间刷牙时，苏小茉突然探进头来。
“喂，”她晃了晃手中的睡衣，“那件睡裙，别忘了赔我十件。”
苏冉一口牙膏沫差点咽下去，呛得满脸通红。
苏小茉得逞地笑起来，蓝眼睛弯成月牙，“逗你的！看你吓的！”
她笑着跑开了，银发在走廊灯光下划出一道亮眼的弧线。
苏冉站在原地，心跳如鼓。镜中的少年满脸通红，眼神却亮得惊人。
这个夜晚，苏冉失眠了。
他躺在床上，听着上铺传来的均匀呼吸声，心里像是被什么柔软的东西填满了，又胀又暖。
窗外，月色如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