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总说,今年的夏天来得特别早,也特别热。知了没完没了地叫着,窗外的梧桐树叶被晒得油亮,连风都是黏的。
但我却觉得,这个夏天,好像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是因为中考吗?也许。但更多的,是因为她。
苏小茉。
她就那么突然地,闯进了我的教室,我的家,我的…生活。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不,不是石子,是一整块陨石,把我原本按部就班、乏善可陈的十五岁,砸得七零八落,又…熠熠生辉。
我到现在还记得第一次在镜子里看到她的样子。银色的头发,蓝得像晴空一样的眼睛,皮肤白得几乎透明。她指着我的鼻子,说我是“她”。那一刻,我觉得要么是她疯了,要么就是我疯了。
现在想想,可能我们都疯了吧。
她和我认知里的“女孩子”完全不一样。她聪明得吓人,那些让我抓耳挠腮的物理题,她看一眼就能列出公式。她嘴巴毒得很,总是“笨蛋”、“蠢货”、“小瘸子”地叫我,每次都能把我气得跳脚,又…莫名其妙地脸红。
可她也会在我被张磊那些人堵住的时候,毫不犹豫地挡在我前面。明明她看起来那么小一只,好像风一吹就会倒。她会在我脚踝疼得睡不着的时候,笨拙地给我换冰袋。会在考试前的早晨,默不作声地塞给我一颗薄荷糖,说:“提神。”
那颗糖,我现在还留着糖纸,夹在英语书里。透明的糖纸,带着淡淡的凉意,就像她偶尔看向我时,眼睛里那让我看不懂的情绪。
我好像,越来越看不懂她了。
有时候,我觉得她离我很远。她看着窗外发呆的时候,眼神空茫茫的,好像透过玻璃在看另一个世界。那种时候,我不敢打扰她,总觉得她下一秒就会像出现时那样,突然消失。
有时候,她又离我很近。近到我能数清她睫毛的根数,能闻到她头发上淡淡的牛奶甜香。近到她会毫无顾忌地靠在我肩膀上打瞌睡,呼吸轻轻拂过我的脖颈,痒痒的,让我浑身僵硬,一动不敢动,心里却像揣了只兔子,扑通扑通,快要跳出来。
她说她是我。是未来的我。
这件事太荒诞了,荒诞到我本该坚决否认。可是…可是为什么,当她用那种带着点怀念,又带着点落寞的语气说起“过去”的事情时,我的心会跟着揪起来?为什么她偶尔流露出的远超年龄的疲惫和洞察,会让我莫名地…心疼?
我要娶她。
那天在器材室,黑暗里,她咳着血,声音虚弱得像是随时会断掉,却还在说那样的玩笑话。我吓坏了,真的吓坏了。比看到张磊拿出刀子时还要害怕一千倍。我怕她真的会消失。
那一刻,什么荒诞,什么伦理,什么自我认知,全都被我抛到了脑后。我只知道,我不能让她消失。无论如何都不能。
所以,我好像…真的喜欢上她了。
喜欢这个来历不明却会在我最狼狈的时候对我伸出手的…银发少女。
喜欢这个,据说就是“我”的…苏小茉。
中考最后一天,英语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时,我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不仅仅是因为考试结束了,更因为我和她,一起完成了某件事。我们一起熬过了刷题的夜晚,一起应对了模拟考的失利,一起走过了这场兵荒马乱的备考季。
走出考场,阳光刺眼。我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梧桐树下的她。她仰着头,眯着眼看树叶缝隙里的光,侧脸安静又美好。银发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我走过去,心脏跳得有点快。
“结束了。”她轻声说,转过头来看我。她的蓝眼睛里有光,有我的倒影。
“嗯。”我点点头,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后只挤出干巴巴的两个字:“谢谢。”
谢谢你的辅导,谢谢你的薄荷糖,谢谢你的出现。
她愣了一下,随即嗤笑一声,又恢复了那副熟悉的、略带嘲讽的样子,“谢什么谢,笨蛋。走了,热死了。”
她转身往前走,马尾辫在空中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但我看见,她的耳尖好像……有点红。
我赶紧跟上她,走在她身边。夏日的风裹挟着热浪吹来,吹起了她的发梢,也吹动了我的心跳。
这个夏天很热,知了很吵,未来还有很多不确定。
但是,有她在身边,好像就连这令人烦躁的夏天,也变得……有点甜了。
就像她给我的,那颗薄荷糖的味道。
——短暂回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