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尔薇拉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晨雾弥漫的密林深处，留下的警告如同冰冷的露水，浸透了凯恩的心肺。
七天的时限，像一道悬在头顶的利剑。
他深吸一口气，林间微凉的、混合着泥土与昨夜硝烟气息的空气灌入胸腔，试图压住脑中虫子带来的细微麻痒感和深层的恐惧。
“露西亚，”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指了指西边，“那边。沿着河走，艾尔薇拉说的。”
他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七日”的诅咒，专注于脚下能抓住的求生之路。
露西亚无声地点点头，湛蓝的瞳孔微微缩放，扫描着地形和路径。两人一前一后，踏着被巨大飞船残骸犁开的焦土边缘，向着那条在晨光下泛着微光的“坠月河”走去。
河边的路并不好走。参天的古木根系虬结，盘踞在河岸，湿滑的苔藓藓覆盖着嶙峋怪石。
凯恩走得磕磕绊绊，身体和精神的双重疲惫让他步履沉重。露西亚则像一道无声的影子，步伐稳定而精准，即使在湿滑处也保持着奇妙的平衡，偶尔会搀扶或用背后悄然伸出的分子线辅助一下踉跄的凯恩。
在河滩休整了一夜后，次日清晨，凯恩和露西亚再次踏上沿着坠月河西行的路途。
凯恩脑中的虫子经过一夜的蛰伏，虽未继续恶化，但那持续的麻痒感和异物感依旧折磨着他的神经。
露西亚始终保持着近距离跟随，她的存在本身似乎就能对虫子产生某种微弱的压制效果，但这也让她需要持续消耗能量进行低强度的感应与干扰。
“还能撑住吗？”
露西亚的声音平静地在他脑中响起，例行公事般地询问。
“死不了。”
凯恩咬着牙回应，脸色因缺乏真正安宁的睡眠和精神的持续紧绷而显得有些苍白憔悴。
他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脚下和前方，努力忽略脑中那令人发疯的细微啃噬感。
他们沿着河岸又艰难行进了大半天，林木逐渐稀疏，地势也变得相对平缓。
终于，一条被车轮压出深深辙印、明显是经常有人马通行的土路出现在眼前，与坠月河若即若离地并行延伸。
欣喜之余，凯恩脑内那只沉睡的虫子似乎感应到了环境的改变，开始传递出一些模糊的、并非痛苦的信号。
起初只是微弱的嗡鸣，如同隔着厚布听到的噪音。但渐渐地，一些破碎的、非理性的画面和情绪片段开始渗透进来——强烈的嗜血冲动、对某种腐烂肉类的病态渴望、还有……一种奇异的、指向遥远方向的归属感？
“呃……”
凯恩忍不住捂住额头，这些不属于他的东西搅得他心烦意乱。
“该死，这破虫子又在搞什么鬼？”
凯恩的反应吸引了露西亚的注意。
*检测到神经活动异常，寄生体活性轻微上升，建议观察*
“他醒了。”
“我知道。”凯恩下意识按住脑袋，“我感觉……感觉脑子里好像多了个画面，在放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就在这时，一阵清晰的、充满恶意的喧嚣感如同潮水般猛地冲击进凯恩的意识，连同露西亚也能感受到。
那不再是模糊的杂音，而是具体的、狂躁的思维碎片：
*……撕碎……血肉……*
*……亮闪闪……抢过来……*
*……为了……伟大之主……奉献……*
*……找到……聚集……更多……*
混乱、贪婪、嗜血，还混杂着一个词——“伟大之主”。
凯恩猛地停住脚步，脸色泛白。这突如其来的、直接涌入脑海的“声音”远比虫子啃噬的物理疼痛更令人恐惧和恶心。
“凯恩？”
露西亚立刻靠近，分子线如同警惕的毒蛇般在身后扬起。
“检测到强烈精神污染信号源，同源于你颅内寄生虫。前方河湾，约300米。15个以上类人生物信号，高度攻击性。”
露西亚的精确报告印证了他脑海中那嘈杂的画面。
他抬起头，透过稀疏的林木间隙，隐约看到河湾转弯处升起的几缕异常黑烟，风中还飘来一丝……血腥味？
“那似乎是……”凯恩的声音带着强烈的不适和一丝被冒犯的恼怒，“是那些绿皮！它们脑子里……全是抢劫和杀戮，还有那个该死的‘伟大之主’！我能……‘听’到它们肮脏的想法！”
“具有威胁。”露西亚的蓝眸锁定烟雾源，“武装目标，行为模式预测为无差别攻击。方案：规避或清除。”
凯恩眼神闪烁，迅速权衡。硬闯风险太大，绕路耗时，艾尔薇拉的七日警告如同催命符。
就在这时，他脑中那些地精的狂热思维碎片再次翻涌，其中一个声音格外突出，带着一种粗野的权威感，不断重复着“为了伟大之主”、“聚集”、“奉献”。
一个大胆而阴险的念头瞬间划过凯恩的心头。
“不，不清除，也不完全规避。”
凯恩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算计的弧度。
“露西亚，听着。这群蠢货好像把脑袋里有虫子的当成了什么了不起的东西，甚至是……自己人，或者领导者。这是个机会。”
他快速低声说道：“我假装是‘伟大之主’派来的使者，混进去。你隐蔽待命。如果能骗过它们，我们不仅能安全通过，或许还能套点情报，甚至……让它们‘帮’我们点忙。”
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过战场方向，“如果骗不过，或者情况不对，你看我信号，我们就……”
他没说完，但意思明确。利用、欺骗、必要时毫不犹豫地背刺——这才是他熟悉的生存方式。
为了活下去，为了那渺茫的治愈希望，扮演一个狂热信徒算什么？
露西亚的瞳孔微微闪烁，似乎在快速分析此计划的逻辑与成功率。
“理解。执行欺诈渗透方案。我将保持隐匿，提供战术支援与紧急干预。”
她没有质疑凯恩的选择，只是将其视为一种战术指令。
“很好。”
凯恩深吸一口气，努力将脑海中那些地精的狂热思维碎片当作“剧本”，调整自己的表情，试图模仿那种混乱而虔诚的腔调。
他示意露西亚隐藏起来，然后自己整理了一下衣物，尽管依旧破烂，努力做出一种虽然经历跋涉但依旧带着某种“使命”的姿态，向着河湾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