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安摸了摸脑袋,又望了望掉地上的木椅子,再看向扔出木椅子的人儿。
那是一个少女,看上去大约15/6岁,穿着一身打了补丁的道袍,虽说脸蛋瘦的有些蜡黄,可那对招子却好看的紧,就像是被捕兽夹夹住的小兽,怯生生泪汪汪的,带着一股我见犹怜的媚态。
见到陆安望着他,那少女恍惚间愣了神,结结巴巴地说道:
“不中勒,俺、我,我不是故意的,你没事吧?”
“不中?”
好熟悉的口音,陆安下意识地问道:
“你是豫州人吗?”
“我是京都人!”
少女不知为何对陆安这一句话反应十分剧烈,在说完话后才反应过来。
她伸出手,握紧陆安的肩膀,仔细查看,检查伤口,确认没有凿口后便揉了揉陆安的额头,吹了吹气,并不断说着对不起。
丝丝痒痒的,弄得陆安都有点不好意思起来了。
他只好盯着一旁的椅子,问道:
“见面砸椅子是这地方的风俗吗?”
少女脸微微发红,再次致歉道:
“不是,我以为是那些纸人过来了,我不知道来的是你……我很害怕,我不是故意的。”
“哦。”
陆安听罢惋惜地将视线从椅子上移开。
他还以为这里的风俗也是见面先砍一刀,就像他以前和师傅练剑时那样。
可惜不是。
这让陆安感到了些许紧张,以后他还要在这里修炼,他怕自己融入不进这种环境。
他可不想当个不合群的人。
“师姐,我该怎么称呼你?”
“师姐?”少女诧异地看了眼陆安,似是对这一称呼感到不习惯,她犹犹豫豫地说道:
“我,我叫桃夭。”
“原来是桃夭师姐。”陆安端端正正作了一个揖,说道:
“我叫陆安,今后要与师姐一起学道,修行上若是遇到什么不懂的,还请师姐指教……”
学道?修行?指教?
在这?
这可是座诡异道观,里面所有人都是观主的吃食。
桃夭脑子懵了一会,不过她很快就明白过来。
这怕不是个癫子勒!
还是刚刚扔椅子那下给这娃脑子砸坏了?
想到这儿,桃夭同情摸了摸陆安的头,陆安眨巴着眼睛:
“师姐,干什么?”
“恁,你,你没有被我砸坏脑袋吧?”
“嗯?为什么这么说?”
“不然你怎么说来学道?你难道没有发现这座道观很奇怪吗?”
“哪里奇怪了?”
陆安疑惑问道。
扎纸道童给他的感觉很和善,师兄师姐们也很严厉,修行本来就是要死人的,这一切简直再正常不过了好吧。
“你没看到外面的道童吗?”
桃夭忍不住了,压低声音,在陆安身旁小声耳语,那对狐媚子眼则紧张凝视门口,生怕说一半就有什么东西闯进来:
“它们不是人!”
“纸人当然不是人了。”
陆安理所当然地说道,甚至反问了一句:
“师姐你脑子没事吧?”
桃夭愣了半晌,轻抿朱唇,眼巴巴望着陆安,眼睛通红,她是被陆安这席话气的,也是害怕自己真给陆安砸傻了似的:
“这里的观主会吃人!陆安!你进来不是修行的,你是被卖进来的!你是被当作了观主修仙的药材!”
听闻此言,陆安心头波澜不惊:
“师姐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就是这样被我爹娘卖进来的。”
桃夭眼神黯淡,声音低落。
“怎么可能,那难道我师傅也卖了我?可师傅怎么会把我卖了?”
陆安并不相信桃夭的话,师傅对他可好了,又怎么可能会卖了他。
可是,在与师傅分别的时候,陆安好像切切实实看见了师傅的袖子里多了些东西。
一想到这儿,陆安心里也没底了。
他站起身来,就要往外走。
桃夭吓了一跳,赶忙拦在了陆安前面,小脸吓得煞白:
“恁做什么?”
“我要去找师傅问个明白。”
“进了这观,哪有那么容易出去,而且现在天黑了!就更不能出去了!”
天黑?
陆安下意识地看向窗口,先前澄亮一片的天空不知何时变得漆黑一片。
还真天黑了!
黑的真快!
“天黑为什么不能出去?”
“因为晚上有脏东西。”
脏东西?那是什么?
陆安还要再问,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道陆安无比熟悉的声音。
“里面有人吗?”
陆安瞳孔瞬间瞪大。
是师傅的声音!
陆安还以为他走了!
原来师傅没走!
“师傅!你回来了啊!”
陆安面露欣喜,就像只猫儿看到前面摆着个毛线团一般,但这只猫儿并没有扑腾多久,就被人按倒在地。
面前,桃夭骑在陆安的身上,牢牢压制他的双手双脚,防止乱动,额上徒然吓出许多冷汗,那双狐媚子眼睛更是红肿得像要哭出来似的。
“师姐,你做甚么?”
“嘘,不要说话!”桃夭捂住了陆安的嘴,眼睛死死得盯着窗户:
“别让那东西发现你!”
东西?师傅怎么是东西?
陆安有些生气了,正要反驳桃夭,顺着桃夭视线看去,刚要说出的话硬生生地堵在了嘴里。
屋外确实站着个东西。
陆安看不清那东西的模样,只知道它长得很高很长,差不多到房顶那么高,瘦弱的身子往那一杵跟条竹竿似的,全身几乎融入了黑夜之中,若不是黑暗中,有两颗显眼的红点,陆安还真没发现这里有个东西。
那个东西此刻正不断在四周徘徊,像是在寻找什么,但因为身高太高,窗户太矮,它一直没发现正前方的房子里,有两个人儿。
先前师傅的声音也是从这东西嘴里发出的。
瘦高人影一个劲在周围乱晃,口中嘟嘟囔囔道:
“饿啊。”
“人呢?”
“饿。”
和师傅一般的声音,却并不是师傅。
那只瘦高人影在陆安门前驻足了好一会儿,见无人回应,又驮着步子,慢慢悠悠地往另一幢门前走去了。
不久后,另一幢门前,那东西似乎是察觉到人在,传来了各种噼里啪啦东西乱砸垂死挣扎的声音。
桃夭这边将头埋在陆安胸前,不敢多听不敢偷看,陆安这边却透着窗户,将那瘦高人影做了什么看得清楚。
那人影贴在地上,身子与地面贴合平稳,瘦长的手砸开门,向里面掏着些许东西,不多时便掏出个人儿。
那人儿看上去也不过16/7岁,平民打扮,陆安临了进观时还看过这人,算是与陆安一同来学道的道友,他张大嘴巴,表情狰狞恐怖,似是想要求救,只是还未来得及开口,那瘦高人影便一口给他咬入嘴里,嚼了个嘎嘣脆。
陆安看了一会儿,噎了口唾沫,再不去看那瘦高人影。
不能再看了。
他看饿了。
又过了一会儿,直到声音消失后。
这时桃夭才从陆安身上爬起,她脸色苍白,全无血色,身子骨不断地打颤,就像只风里雨里受惊打战的小羊。
那双狐媚子眼睛泪眼婆娑,挠的人无端生起了怜惜。
“师姐,有啥吃的吗”
桃夭神情复杂地看了眼陆安,起身去屋里翻找了会儿。
不多时,桃夭拿着块包裹,里面包着块有些皱缩的桂花糕,桃夭手指抚摸了桂花糕,随后将整块桂花糕都让给了陆安。
陆安把桂花糕掰了一半,还给了桃夭。
桃夭又将那一半推了回去:
“我不饿,你吃吧。”
“那就谢谢师姐了,师姐对我真好嘻嘻。”
陆安闻言也不推辞,三下五除二吃了那整块桂花糕,再看桃夭头发凌乱,神情紧张的模样,便囫囵将手上的碎糕屑舔了个干净,又拍了拍背上那口血剑,抱拳作了个揖:
“师姐放心好了,我在进道观前,跟师傅学了十年剑,有我和我这口剑在,那东西害不了你的!”
“剑?”
桃夭神情更复杂了。
她可以确信,面前这位行为古怪的少年是一个彻彻底底的癫子。
在桃夭视角里,从进门到现在,陆安身边根本没有佩戴一把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