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庙归来，莫蒂称病，将自己关在了房中。
那裂帛的声响，莫小雨濒临疯狂的尖啸，以及晴娜最后那探究的眼神，如同冰冷的蛛网，层层缠绕在她心头。她需要时间，需要绝对的安静，来平复体内那场突如其来的风暴，并思考下一步该如何走。
柳氏听闻她身体不适，特意来看望了一次，见她脸色苍白，精神萎靡，只当她是真的累着了，叮嘱她好生休养，又送了些补品过来。
莫蒂谢过，以需要静养为由，婉拒了柳氏的陪伴，也暂时隔绝了晴娜的探视。她知道，此刻任何一丝外界的扰动，都可能再次刺激到脑海中那个极不稳定的灵魂。
她独自躺在床榻上，闭着眼，尝试与脑海中的莫小雨沟通，试图安抚，或者至少是压制。
【为什么？为什么是我？】 莫小雨的声音不再尖锐，而是带着一种深可见骨的疲惫和绝望，【那是我的家庙，我的祖先……你连这个都要抢吗？】
“我没有想抢。”莫蒂在心中回应，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但我们都被困在这里了，莫小雨。在家庙失控，对你我都没有任何好处。若被当作邪祟附体，等待我们的会是什么，你应该清楚。”
【那又如何？总好过这样人不人鬼不鬼地活着！看着你顶着我的脸，享受着本该属于我的一切！】
“属于你的一切？”莫蒂在心中冷笑，“包括被家族厌弃，被赶出侯府，最后凄惨死去的命运吗？”
莫小雨沉默了，但那沉默中翻涌的怨毒，几乎要凝成实质。
“听着，”莫蒂放缓了语气，带着一丝诱导，“我知道你不甘心。但我们现在是一体的。我若出事，这具身体也会跟着毁灭。你想要同归于尽吗？”
【……】
“或许……我们可以找到办法。”莫蒂继续道，抛出一个模糊的希望，“找到让你我能共存，甚至……让你能重新掌控身体的办法。”
【真的？】*莫小雨的意识波动了一下，带着一丝不敢置信的希冀。
“我需要时间，也需要你的配合。”莫蒂没有给出肯定的答复，只是留下了这个悬念，“但在那之前，我们必须维持表面的平静。尤其是在晴娜面前。”
提到晴娜，莫小雨的意识里立刻充满了厌恶：【那个假货！她看你的眼神……令人作呕！】
“正因如此，我们才更不能让她看出破绽。”莫蒂强调，“她比我们想象的更敏感。”
就在莫蒂竭力安抚体内另一个灵魂时，门外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和侍女压低的声音：“小姐，二小姐来了，说是听说您病了，担心得不得了，一直在外面守着，不肯离去……”
莫蒂心中一凛。晴娜还是来了。
她沉吟片刻，对门外道：“让妹妹进来吧，只是我精神不济，怕是说不了几句话。”
房门被轻轻推开，晴娜端着一碗犹自冒着热气的汤药，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她穿着一身素净的衣裙，未施粉黛，眼圈微微泛红，像是哭过，更显得楚楚可怜。
“姐姐，”她将药碗放在床头的矮几上，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担忧，“你怎么样了？还难受吗？我熬了安神汤，姐姐趁热喝一点吧。”
莫蒂靠在引枕上，脸色依旧苍白，勉强笑了笑：“劳妹妹挂心了，只是有些乏力，歇息几日便好。”
晴娜在床边的绣墩上坐下，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莫蒂，那眼神里充满了纯粹的担忧，但深处，却有一丝极力掩饰的、如同蛛丝般纤细的疑虑，在她苍白的脸色和微蹙的眉宇间细细搜寻着什么。
“姐姐在家庙时……脸色好可怕，”晴娜怯生生地开口，试探着，“可是看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她的话问得委婉，但那探究的意味却赤裸裸地传递过来。
莫蒂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疲惫与一丝后怕，她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声音带着些许虚弱和沙哑：“许是吧……许是近日忙碌，心神耗损，在家庙那等肃穆之地，一时恍惚，竟像是……听到了些奇怪的声音，看到了些模糊的影子……”她语速缓慢，带着一种病中的恍惚感，“竟失手撕裂了祭文，实在是大不敬……”
她将异常归咎于“心神耗损”和“恍惚”，这是最不易引人怀疑，也最符合她此刻“病容”的解释。
晴娜仔细听着，眼中的疑虑似乎消散了些许，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心疼。她伸出手，轻轻握住莫蒂放在锦被外的手，那手心带着温热的潮意。“姐姐定是太累了，”她柔声安慰，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那些不干净的东西不敢近姐姐的身的！姐姐好好吃药，好好休息，我就在这里陪着姐姐。”
她说着，竟真的就那样握着莫蒂的手，一动不动地坐在脚踏上，摆出了一副长久守护的姿态。
莫蒂没有拒绝，也没有力气拒绝。她闭上眼，感受着晴娜手心那过于灼热的温度，和那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自己脸上的感觉。
她知道，自己暂时用“病中谵语”的解释，搪塞了过去。晴娜似乎接受了这个说法，那份偏执的依赖与保护欲再次占据了上风。
然而，这只是权宜之计。
莫小雨的失控，如同一个警钟，提醒她内在的危险。而晴娜那无孔不入的关切与审视，则是外部的压力。
她躺在病榻上，内外交困。
晴娜守在一旁，眼神片刻不离，那目光纯净而专注，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榻上之人。可莫蒂却从那专注里，感受到了一种令人窒息的、密不透风的掌控感。
这病，不知是真是假，但这困局，却是实实在在，步步惊心。她需要尽快“好”起来，重新掌控局面。否则，无论是体内的怨灵，还是身边这头温柔陷阱中的猛兽，都可能将她彻底吞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