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合、预演、遥远的幻影

作者:smeowpigie 更新时间:2025/8/20 18:09:57 字数:13836

房间很大,大到脚步声都有回音。冰冷的白石墙壁吸走了所有温度,唯有壁炉里魔法维持的、毫无热度的虚假火焰在跃动。西昂·黑荆的床铺硬得像石板,粗糙的麻布床单摩擦着他因白日紧张而疲惫的皮肤。他睡不着。体内那股名为“勇者”的力量在血管里不安地窜动,如同困在笼中的幼兽,既带来膨胀的错觉,又让他无所适从。

目光被对面墙壁上的一幅巨大挂画攫住。那是唯一带着“温度”的装饰。

画的主题是“火系魔法的创造”。画面中央,一位笼罩在兜帽长袍中的古代法师(或许是某位开拓者时期的传奇?),双手虚托,神情专注到近乎痛苦。在他掌心上方,并非现实中炽热跳动的火焰,而是一团由无数繁复、精密、流淌着熔金光泽的几何符文构成的能量结构体!那些符文如同活物般旋转、组合、裂变,在最核心处,一点纯粹到刺目的白炽光芒正在孕育、膨胀,仿佛一个微缩的太阳即将诞生。背景是深邃的宇宙星云,暗示着火焰与创世的终极联系。整个画面冰冷而理性,充满了对魔法本质的探究,而非对毁灭力量的歌颂。

(这怎么看都是可以交互的道具嘛,要不试试看)

白日里蕾欧娜公主神圣的话语、体内涌动的力量、凯因那耀眼的姿态、雷克斯轻蔑的嗤笑……种种画面在脑中翻腾。一股莫名的冲动驱使着他。他坐起身,对着那幅画,模仿着画中法师的姿态,伸出颤抖的双手,掌心相对。

集中精神……像画里那样……感受力量的结构……火的本质是什么?是燃烧,是光,是……破坏与新生交织的狂暴能量!

他努力回忆着激活宝珠时那股力量的流动感,试图将其引导、塑形。意念笨拙地缠绕着体内那股躁动的暖流,将其想象成画中那些旋转的符文,想象它们分解、重组,凝聚于一点……

嗤啦!

一点微弱的、橘红色的火星,如同濒死的萤火虫,在他掌心间一闪而灭。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暖意,随即是更深的沮丧。

“不对……结构……核心……” 他喃喃自语,目光死死锁定画中法师掌心那团由几何符文构成的能量核心。那白炽的光点……它需要压缩,需要爆发性的释放!他再次尝试,意念更加疯狂地压榨着体内的力量,想象着将所有的“暖流”强行压缩进一个无形的点——

呼!

这一次,不再是火星!一个拳头大小、极不稳定、边缘如同融化的蜡烛般流淌着液态火焰的橘红色火球,猛地从他双掌之间蹦了出来!它带着灼热的气浪和噼啪的爆响,歪歪扭扭地向前射去,目标正是那幅描绘着“火之创造”的挂画!

“糟了!” 西昂惊骇地想要控制,但笨拙的意念如同脱缰的野马。

火球狠狠撞在了画中古代法师虚托的双手位置!

轰!

橘红的火焰瞬间吞噬了那精密、冰冷的几何符文和白炽的核心。昂贵的画布发出痛苦的呻吟,焦黑、卷曲、崩裂!熔化的金粉和焦糊的颜料散发出刺鼻的气味。那团代表着“创造”的冰冷理性结构,在真实的、狂暴而原始的火焰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迅速化为升腾的、带着余烬的浓烟。

【火球术习得!等级:Lv1】

【成功摧毁蕴含“火之理解”的媒介!经验获取!火球术等级提升!Lv2!】

系统提示冰冷地浮现。西昂呆呆地看着墙壁上那个丑陋的焦黑窟窿,以及仍在袅袅飘散的青烟。房间里弥漫着燃烧后的呛人味道。他成功了?他确实放出了火球……代价是毁掉了一幅价值连城的魔法挂画。

(完了,犯事了,不过我好像突然明白rpg里为什么学习魔法要消耗魔法书了)

一丝微弱的、掌握力量的兴奋感刚刚升起,就被巨大的恐慌和荒谬感淹没。他颓然坐倒在冰冷的石床上,看着自己微微颤抖、残留着灼热感的双手,如同看着一对陌生的凶器。体内那股力量似乎因为这次宣泄而平静了些许,但灵魂深处那份冰冷的束缚感,却更加清晰了。

原来这就是所谓的异世界魔法啊,在异世界呆了16年居然第一次用,真是讽刺。

接下来就是通过床把时间快进到明天了。

...

下降。

沉重的、由魔法驱动并辅以复杂滑轮组结构的巨大升降平台,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和金属链条紧绷的呻吟,载着七位勇者,穿过幽深冰冷的竖井,沉入荣光尖塔的腹部。空气变得越来越浑浊,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了陈年灰烬、潮湿霉菌、铁锈和淡淡血腥的沉重气息。光线昏暗,只有升降平台边缘镶嵌的几块发光魔晶石提供着惨淡的照明。

当平台最终“哐当”一声巨震,停稳在地底深处时,巨大的空间豁然展现眼前。

“荣耀角斗场”。

这是一个由活埋的历史构成的巨大囚笼。高耸的穹顶并非人工建筑,而是无数盘枝错节、粗壮如巨龙躯干的烧焦世界树树根!它们如同被凝固在死亡瞬间的痛苦巨蟒,扭曲、纠缠、虬结,构成支撑天顶的恐怖骨架。树根的表面覆盖着厚厚的、如同干涸血液般的漆黑碳化层,一些地方甚至残留着清晰的、被巨力撕裂的狰狞断口。在树根无法完全覆盖的巨大空隙处,才由粗糙厚重的、刻满加固符文的暗色魔法砖块填补,形成不规则的补丁。整个穹顶给人一种强烈的压抑感和亵渎感——这是建立在神树残骸与痛苦之上的“荣耀”。

巨大的环形看台沿着斗兽场边缘拔地而起,由坚固的岩石和钢铁构筑。此刻,看台上影影绰绰坐满了人。王族派的白狮卫铠甲在特意设置的魔法光源下闪烁着冷硬的银光;保民官派的官员衣着华丽,低声交谈着;教会神职人员神情肃穆。公主蕾欧娜端坐在视野最好的中央高台包厢,如同降临地底的神祇,纯白的衣裙在昏暗背景下异常耀眼。保民官弗莱文坐在稍侧的位置,脸上挂着高深莫测的微笑。所有人的目光,都如同探照灯般聚焦在场中那七个渺小的身影上。

场地的地面是夯实的黑色硬土,混杂着无法完全清理干净的暗红色斑块和零星的、不知名生物的碎骨。

“实战适应训练,开始。”加尔文·龙脊的声音通过某种扩音魔法,如同冰冷的铁块砸在每个人的鼓膜上,毫无波澜。

夯实的黑土吸饱了陈旧血渍,在魔法光源下泛着铁锈般的暗红。空气是凝固的浓汤,陈年腐肉、排泄物与魔物腺体分泌的腥臊层层淤积,每一次呼吸都像吞咽砂纸。西昂·黑荆的掌心在训练铁剑粗糙的木柄上反复打滑,汗液混合着尘泥,黏腻冰凉。

这是第一次,不,第二次见到活蹦乱跳的魔物了,不过这是第一次实战。

第一只lv10?凝胶史莱姆弹跳逼近,果冻状的躯体折射着惨淡的光。西昂猛吸一口浊气,回忆加尔文岩石般冷硬的指令:“重心下沉,拧腰,力从地起!” 铁剑划出一道笨拙的弧线——

噗嗤!

剑身没入胶体,却似劈进粘稠的油脂。史莱姆无声裂开,核心的魔力核裸露瞬间,西昂手腕急转,剑锋上挑!

滋啦!

魔力核碎裂,史莱姆瘫作一滩散发酸腐气的浊液。反震力却顺着剑柄窜上小臂,震得他虎口发麻。

【经验值微幅获取!】

喘息未定,三只lv8?枯爪哥布林已尖啸扑至!木棒裹挟恶风。肾上腺素在血管里炸开,视野骤然收窄,只剩下獠牙与挥舞的武器。

当!

格开第一击,木棒与铁剑交击的火星刺痛眼瞳。

嗤!

第二只的木棒擦着耳廓掠过,腥臭的吐息喷在脸上。恐惧的冰针扎进脊椎,西昂踉跄后退,脚跟绊到凸起的树根!

失衡的瞬间,第三只哥布林枯瘦的利爪已掏向心窝!

“滚开!”嘶吼从喉管挤出,体内那股躁动的暖流被恐惧点燃,本能涌向指尖——

呼!

一团拳头大、边缘流淌熔蜡般火焰的橘红火球歪斜射出!

轰!

火球在哥布林脚前炸开,热浪裹挟泥土将其掀翻。焦糊味弥漫。哥布林捂着脸惨叫翻滚。

机会!西昂扑上,铁剑高举过头,用尽全身力气下劈!

咔嚓——!

剑刃劈开颅骨的闷响伴随着骨渣飞溅。温热的、带着铁锈与脑髓腥气的液体喷溅在脸上、手臂上。哥布林的抽搐透过剑身传来,死亡痉挛的触感让胃袋翻搅。

这样的工作反复进行着。

【击杀Lv8哥布林!经验值获取!等级提升至Lv7!】

力量暖流冲刷四肢,微弱的振奋刚萌芽——

吼——!!!!

音波如同实体重锤砸在胸口!心脏骤停!视野边缘,沉重的铁栅栏缓缓升起,一个山峦般的阴影挤入斗兽场!Lv20巨魔!岩灰色的皮肤虬结如树根,嵌满铁钉的巨木棒拖曳在地,犁开黑色泥壤。

它的浑浊黄眼锁定西昂。

跑!

大脑尖叫,双腿却似灌铅。巨魔一步跨过十米,巨棒撕裂空气的尖啸盖过一切!

躲不开!

西昂只能抱剑翻滚!

轰!!!

巨棒擦着后背砸落!

世界在巨响中碎裂、重组。

他被爆炸的气浪狠狠抛飞,视野天旋地转。后背撞地的剧痛迟了一瞬才炸开,肺叶里的空气被挤压殆尽,喉咙涌上铁锈般的甜腥。耳朵嗡嗡作响,看台的惊呼、魔物的嘶吼、甚至自己的心跳都被拉远、扭曲。

时间被拉长。

他瘫在冰冷的泥浆里,仰望着穹顶。那些焦黑虬结的世界树根从未如此清晰——断裂处的木刺狰狞如獠牙,碳化层龟裂的纹路如同垂死巨兽的泪痕。魔法砖块填补的缝隙里,暗绿色的苔藓如同溃烂的伤疤,正渗出湿冷的死亡气息。一滴浑浊的液体从高处树根断裂处滴落,砸在他额头上,冰凉黏腻。

闪开!”一声冷喝如同惊雷炸响。是凯因·光辉之刃!

只见他身姿如电,瞬间突进到巨魔侧翼!他手中的不再是训练铁剑,而是一柄闪烁着寒光的精钢长剑。他的动作流畅、精准、充满力量感,与西昂的笨拙形成天壤之别!

“初级维兰迪尔宫廷剑术·迅捷突刺!” 剑光如毒蛇吐信,精准地刺向巨魔相对脆弱的膝盖窝!

噗嗤!剑刃入肉!巨魔痛吼一声,庞大的身躯一个趔趄。

“莉娅娜!初级水魔法·水缚!”凯因头也不回地命令道。

“是…是!”?莉娅娜·柔羽的声音带着一丝紧张,但动作不慢。她快速吟唱,法杖挥舞,一道由水流构成的锁链凭空出现,缠绕住巨魔的脚踝!

巨魔的动作被短暂迟滞。

“就是现在!中级攻击剑术·光辉斩!”凯因眼中厉芒一闪,长剑爆发出刺目的白光,如同凝聚了太阳的碎片,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狠狠斩向巨魔的脖颈!

嗤啦——!

斗大的头颅伴随着喷溅如泉的污血飞起!庞大的无头身躯轰然倒地,激起一片烟尘。

干净!利落!高效!如同教科书般的配合与斩杀!

【凯因·光辉之刃 经验值获取!等级提升至Lv13!】

姓名:凯因·光辉之刃

等级:Lv 13

职业:勇者

技能:[初级攻击剑术][中级攻击剑术][初级维兰迪尔宫廷剑术][中级化解剑术][初级化解剑术][初级防卫剑术]

权能:[勇者之力][光辉之刃的加护]

魔法:[初级火系魔法][初级水魔法][初级光魔法][初级风系魔法]

(这是怎么做到的!明明都是同时开始成长)

看台上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和喝彩!蕾欧娜公主微微颔首,露出一丝赞许的微笑。弗莱文也轻轻鼓掌。菲莉丝·焰心兴奋地拍手:“凯因大人太帅了!”?希丝拉·静水虽然依旧面无表情,但眼中也闪过一丝认可的光芒。雷克斯·狡狐更是夸张地吹了声口哨,高声恭维:“不愧是光辉之刃家的继承人!这剑技,啧啧,真是让我等望尘莫及啊!”

而西昂,还瘫坐在冰冷的泥地上,后背的疼痛远不及心中的冰冷和耻辱。他看着凯因沐浴在掌声与崇拜的目光中,如同真正的太阳之子,而自己则像角落里无人问津的污泥。他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发现自己的腿还在不受控制地发抖。

然而,训练并未结束。更大的意外发生了。

或许是西昂刚才狼狈翻滚时无意中撞动了某个控制杆,或许是巨魔临死前的挣扎触发了什么,场地另一侧一个更小、更不起眼的铁笼栅栏,竟“哐当”一声弹开了!

一道银灰色的身影,带着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幼兽般的悲鸣与狂暴,猛地冲了出来!它体型不大,只比大型犬稍大,浑身覆盖着浓密的银灰色毛发,四肢修长有力,但此刻浑身毛发倒竖,咧开的嘴里露出森白的尖牙,喉咙里滚动着低沉的、充满无尽痛苦的呜咽。最令人心悸的是那双眼睛——不再是野兽的凶残,而是燃烧着刻骨仇恨与绝望的血红!它身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还在渗血的鞭痕和烙铁印,显然遭受过非人的虐待。Lv25 魔狼人幼崽(狂暴状态)!

它的目标并非最近的西昂,而是刚刚斩杀巨魔、如同光芒焦点的凯因!复仇!毁灭!它眼中只有那个沐浴在光辉中的人类!

“吼——!” 魔狼幼崽化作一道复仇的银灰闪电,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直扑凯因!

“保护凯因大人!”莉娅娜惊呼。

战斗瞬间爆发!这一次,不再是单方面的碾压。狂暴的魔狼幼崽速度极快,力量惊人,仇恨让它无视伤痛。凯因的光辉斩劈在它身上,却被坚韧的皮毛和肌肉卸去大半力道,只留下不深的伤口,反而激起了它更疯狂的凶性!

“初级风魔法·风刃!”菲莉丝的法术呼啸而出,在魔狼身上留下血痕,但无法致命。

“初级光魔法·圣光箭!”希丝拉冷静地释放光箭,试图干扰,效果甚微。

雷克斯试图绕后偷袭,却被魔狼一记凶狠的扫尾逼退,狼狈不堪。

布莉姬特怒吼着挥舞战锤,凭借力量硬撼,勉强挡住了魔狼一次扑击,沉重的力量让她也后退了一步,手臂发麻。

凯因成了主要的攻击目标。他身上的精钢铠甲被利爪划出刺耳的声响,留下深深的凹痕。一次躲闪不及,肩膀被狼爪擦过,顿时皮开肉绽,鲜血染红了银甲!剧痛让他闷哼一声,动作出现了一丝迟滞。

“凯因!”莉娅娜惊叫,拼命释放水缚试图限制魔狼,但狂暴状态下的魔狼力量大增,水链纷纷崩碎!

菲莉丝的风刃变得急促而慌乱。

希丝拉眉头紧锁,光箭连发,试图吸引魔狼注意力。

场面一度陷入混乱和危险。看台上的喝彩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紧张的惊呼和窃窃私语。蕾欧娜公主微微蹙眉。弗莱文眼神闪烁。

翻滚、低吟、嘶吼、反扑、化解、皮开肉绽...

最终,是布莉姬特和凯因的拼命合击创造了机会。布莉姬特用战锤硬生生砸在魔狼后腿上,让它身形一滞!凯因抓住这转瞬即逝的破绽,不顾肩膀伤势,爆发出全部力量,再次使出光辉斩,这一次精准地命中了魔狼的脖颈要害!

噗嗤!

血光迸现!魔狼幼崽发出一声凄厉到极致的哀嚎,那声音里饱含着无尽的痛苦与不甘,重重地摔倒在地,四肢抽搐了几下,彻底不动了。那双燃烧着仇恨的血红眼睛,死死地瞪着凯因的方向,渐渐失去了最后的光彩。

【凯因·光辉之刃 经验值获取!】

【布莉姬特·铁砧 经验值获取!】

【菲莉丝·焰心 经验值获取!】

【希丝拉·静水 经验值获取!】

【雷克斯·狡狐 经验值获取!】

凯因拄着剑,大口喘息着,脸色苍白,肩膀的伤口还在流血,秘银铠甲多处破损,沾满了泥土和血污,早已不复开场时的光鲜。莉娅娜慌忙上前为他施展初级治疗术。菲莉丝和希丝拉也围拢过去,脸上带着关切和后怕。布莉姬特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或血水?),看着地上的魔狼尸体,眉头紧锁。雷克斯喘着粗气,脸色发白,显然也被吓得不轻。

看台上爆发出比之前更热烈、更持久的掌声和欢呼!这一次,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对勇者们(主要是凯因和布莉姬特)浴血奋战的敬意。公主的脸上重新露出赞许的微笑。保民官弗莱文也在鼓掌,目光却若有所思地扫过瘫坐在场地边缘、毫发无伤(除了最初的狼狈)的西昂。

西昂呆呆地看着这一切。从凯因斩杀巨魔的辉煌,到魔狼突袭的混乱与血腥,再到凯因等人浴血奋战最终惨胜……他像个彻底的局外人。后背的擦伤隐隐作痛,但远不及心中那被彻底碾碎的、关于异世界冒险的最后一丝激情幻想。他看到了力量的真实面貌——不是挂画里冰冷的符文,不是公主口中神圣的曙光,而是泥泞、鲜血、痛苦的嚎叫和绝望的凝视。凯因的光辉,是建立在这样的残酷之上的。而他,连踏入这泥泞的资格都没有,只能在边缘瑟瑟发抖,成为耻辱的注脚。自卑如同冰冷的潮水,彻底淹没了他。

训练结束的通道冰冷而漫长。其他勇者被各自的侍从或同伴簇拥着离开,讨论着刚才的战斗,凯因被菲莉丝和莉娅娜关切地围着,布莉姬特沉默地擦拭着战锤上的血迹,希丝拉依旧平静,雷克斯则又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只是眼神深处还残留着一丝惊悸。

西昂独自一人,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在队伍的最后。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前方传来的、若有若无的排斥感,以及背后看台上尚未散尽的、带着审视和嘲弄的目光。

“嘿,看我们的‘火球大师’回来了!”一个油滑的声音在拐角处响起。雷克斯·狡狐斜靠在冰冷的石壁上,双手抱胸,脸上挂着毫不掩饰的讥笑,挡住了西昂的去路。菲莉丝和布莉姬特正好从旁边走过。

菲莉丝瞥了一眼,如同看到什么脏东西,火红的头发一甩,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无聊。” 加快脚步离开了。

布莉姬特脚步顿了一下,目光扫过西昂失魂落魄的脸和沾满泥土的衣袍,眉头又习惯性地蹙起,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摇了摇头,也大步流星地走开了。而剩余的人都早已知趣地离开。

他们的漠视,如同冰冷的催化剂。

雷克斯的笑容更加恶意,他凑近一步,压低声音,却足以让西昂听得清清楚楚:“啧啧啧,真是精彩绝伦的表演啊,黑荆‘大人’!先是被巨魔吓得屁滚尿流,然后像只受惊的兔子一样滚到角落……最后,还‘贴心’地给我们凯因大人送上一份狂暴的‘惊喜’大礼?哈!要不是你‘帮忙’,我们哪有机会欣赏到凯因大人浴血奋战的英姿?哪有机会看到那只小狼崽子那么‘精彩’的眼神?嗯?”

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针,狠狠扎进西昂的心脏。他想反驳,想怒吼,但喉咙像是被堵住,只能发出无意义的“嗬嗬”声。身体因为愤怒和羞耻而微微发抖。

“你知道吗?”雷克斯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带着一种享受他人痛苦的快意,“你刚才缩在角落发抖的样子……让我想起以前在贫民窟看到的那些被野狗追得满地乱爬的小崽子们,一模一样!废物就是废物,就算被‘宝珠’砸中,披上‘勇者’的皮,骨头里也还是下贱的泥巴!异世界的垃圾!”他猛地推了西昂一把。

西昂踉跄着后退,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石墙上。

(异世界!?难道他和我一样是穿越者吗,啊!好像就是当时的那个...)

雷克斯的笑容裂开,露出森白的齿:“刚才那团火,放得挺及时嘛?帮哥布林提前火化了?”

屈辱点燃残存的火星!西昂双目赤红,沾满泥污的右手猛地抬起!

(我现在已经有力量了,就算不能打败你也得让你受点伤)

“闭嘴!”

橘红的火球在掌心扭曲凝聚!

“哦?”雷克斯眼中精光一闪,非但不退,反而揉身欺近!动作快如毒蛇出洞!

中级体术·蛇绞!

他的左手如铁钳扣住西昂手腕脉门,剧痛瞬间瓦解了魔力凝聚!右手肘关节如重锤狠狠顶在西昂腋下神经丛!

“呃啊——!”

肺叶的空气被暴力挤出!剧痛如电流窜遍全身!凝聚的火球噗地一声溃散成几点火星。

西昂眼前发黑,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倒!

雷克斯顺势拧转,膝盖如同攻城槌,重重顶在西昂后腰!

砰!

西昂的脸颊狠狠砸在冰冷坚硬的砖石地面!碎石棱角嵌入皮肉,嘴里瞬间弥漫开浓烈的铁锈味。视线因剧痛而模糊、破碎。

碎片炸裂

冰冷坚硬的水泥地面!?身体蜷缩着,刺骨的寒意穿透单薄的衣物。几只沾满污泥的球鞋围拢过来,鞋尖狠狠踢在肋骨上!剧痛!无法呼吸!

日语刺耳的哄笑声!?“看这个废物浩一!”“连便当钱都守不住的垃圾!”“哭啊!怎么不哭了?像你妈一样哭啊!”

懦弱的自己!?抱着头,只会发抖,只会呜咽,连反抗的念头都被恐惧碾碎。每一次欺凌,都在灵魂深处刻下“废物”的烙印。

前世被霸凌的冰冷、屈辱、绝望感,与此刻雷克斯的嘲讽、菲莉丝布莉姬特的漠视、斗兽场的惨败、体内那冰冷的束缚感……瞬间重叠、放大、爆炸!

“呃啊……!”西昂发出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顺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到地上。身体蜷缩起来,双臂死死抱住头,将脸深深埋进膝盖。肩膀剧烈地颤抖着。不是愤怒,而是彻底的崩溃。穿越者的激情?异世界的幻想?勇者的荣光?都在这一刻被碾得粉碎,只剩下深入骨髓的冰冷和那熟悉的、令人作呕的“废物”标签。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混合着脸上的泥土,滚烫地滴落在冰冷的地面。

雷克斯居高临下地看着缩成一团、无声颤抖的西昂,脸上露出满足而残忍的笑容,如同欣赏自己最得意的作品。

“真是不经打,会个“火球”就了不起了?技能这种东西,是可以提前学的,不过像你这种孤儿院的垃圾估计一辈子都学不会,也怪不得你学会最垃圾的魔法就像个疯狗一样到处炫耀。”

他啐了一口,转身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扬长而去。

“呜……”?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呜咽,终于冲破了紧咬的牙关,带着血丝般的颤抖,逸散在死寂的空气中。眼泪不受控制地滚落,砸在冰冷的地面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迅速消失的水痕。不是为了今天的失败,是为了那被彻底碾碎的最后一点关于“异世界英雄”的可笑幻想。这里没有龙傲天,没有后宫,只有和前世一样,甚至更残酷的、赤裸裸的等级与恶意。他依旧是那个无能的、被所有人唾弃的在巷子里被踩在脚下的佐藤浩一,只不过换了个更绝望的牢笼,名字叫西昂·黑荆。

冰冷的月光,像摔碎的玻璃渣,胡乱地泼洒在奥瑞安王宫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西昂·黑荆背靠着回廊一根粗砺的、雕刻着早已模糊不清的开拓者浮雕的石柱,身体蜷缩成一团,仿佛想把自己嵌进这坚硬的石头里,彻底消失。白天的喧嚣、巨魔令人作呕的腥风、魔狼幼崽撕裂空气的嚎叫、凯因剑上刺目的光芒、雷克斯那张凑到眼前、满是恶意嘲弄的尖刻笑脸……——这一切都像无数根烧红的针,反复穿刺着他早已千疮百孔的灵魂。

他感觉不到石头的凉意,也感觉不到夜风的吹拂。身体内部是一片荒芜的冻土,只有屈辱和自卑如同永不熄灭的毒火,在骨髓深处闷烧。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石柱边缘剥落的、带着霉斑的古老涂料碎屑,指尖传来粗糙的触感,却无法传递到大脑。眼前的世界是失焦的、扭曲的。回廊对面墙上挂着的、描绘某场开拓战役的褪色挂毯,在他眼中只是一片模糊的、蠕动着的暗红与铁灰色污块。空气中弥漫着王宫特有的、混合了陈年熏香、石尘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金属锈蚀的味道,此刻闻起来却像腐朽墓穴的气息。

就在这时,一片阴影轻柔地覆盖了他脚边破碎的月光。

西昂迟钝地、几乎是以一种自暴自弃的缓慢抬起头。模糊的视线里,映入眼帘的是一抹干净的、浆洗得笔挺的深蓝色裙摆,裙摆下是同样洁净的白色围裙边缘。再往上,是一双纤细的、穿着朴素黑色布鞋的脚。视线继续艰难地上移,越过女仆装束的腰身,最终定格在一张被昏暗光线笼罩的脸上。

月光吝啬地勾勒出她的轮廓。深棕色的头发一丝不苟地挽在脑后,用朴素的发网罩着,露出光洁却略显苍白的额头。她的眼睛……那双眼睛在阴影中显得很大,里面盛满了某种让西昂心脏骤然紧缩的情绪——不是贵族们那种虚假的怜悯,也不是雷克斯那种恶意的嘲弄,而是一种深沉的、几乎带着痛楚的……关切?温柔?

她微微屈膝,以一个标准而恭谨的女仆姿态,轻轻跪坐在西昂前方不远处冰冷的地面上,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既不过分靠近显得僭越,又能让他看清自己。她手中托着一块折叠得整整齐齐、边缘有些磨损但异常干净的白色亚麻手帕,无声地递向西昂。

“大人,”她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易碎的梦,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却又异常清晰,“夜晚露重,石阶冰冷,莫要久坐。” 语调是标准的、训练有素的女仆口吻,恭敬而疏离。

西昂怔怔地看着那块手帕,没有接。他的大脑一片混沌。这突如其来的善意,在这冰冷的王宫,在他跌入深渊的此刻,显得如此虚幻而不真实。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泪水更加汹涌地模糊了视线。

见他没有反应,女仆——赛琳娜·影织——或者说,此刻她只是以“女仆”的身份存在——并未收回手帕,只是将它轻轻放在西昂身侧干净的石阶上。她抬起眼,目光在西昂布满泪痕、写满绝望的脸上飞快地扫过,那目光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剧烈地挣扎了一下,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今天的……战斗,”她再次开口,声音压得更低,仿佛在谈论一个禁忌,“大人初次面对那些凶物,能全身而退,已是勇气可嘉。莫要…被他人言语所困。” 她的话语带着一种刻意的、生硬的安慰,像是在背诵某种教条,但其中某个词“勇气”却像一颗微小的火星,试图点燃西昂心中早已熄灭的灰烬。“成长…需要时间。大人您,与其他人不同。” 最后这句,她说得极其缓慢,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重量,目光深深地望进西昂迷茫的眼中,仿佛想透过这双眼睛,确认什么。

这眼神!这眼神深处那抹极力压抑的、几乎要喷薄而出的熟悉感!西昂的呼吸猛地一窒。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又骤然松开,疯狂地擂动起来。前世孤儿院昏暗灯光下,那个总是挡在他身前、眼神倔强又温柔的女孩身影,与眼前这张在阴影中显得模糊而苍白的女仆面孔,瞬间重叠!

“艾……艾莉?” 这个名字,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和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狂喜,冲口而出。他的声音嘶哑破碎,却饱含着穿越两个世界的寻找与期盼。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向前倾身,想要抓住眼前人的手臂,想要看清她的脸,想要确认这绝望深渊中唯一的微光。

就在他的手指即将触碰到那深蓝色衣袖的瞬间——

女仆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电流击中,猛地向后一缩!她像受惊的兔子般迅速站起身,动作快得带起一阵细微的风。那双刚刚还盛满关切和某种深意的大眼睛里,此刻只剩下冰冷的、近乎恐慌的疏离。所有的温柔和挣扎瞬间被一层厚厚的、名为“职责”的冰壳封冻。

“大人认错人了。”她的声音变得异常平板、冷漠,如同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她微微垂首,目光死死盯着地面,避开了西昂那充满震惊、希冀和迅速转为巨大失望与困惑的眼神。“我是负责东翼杂役的女仆,赛琳娜·影织。并非大人口中的‘艾莉’。” 她的姿态重新变得恭谨而遥远,像一座瞬间筑起的高墙。

西昂伸出的手僵在半空,指尖残留着方才几乎触碰到衣袖的错觉。他看着眼前这张瞬间变得陌生、只有刻板顺从的脸,心头的狂喜如同被一盆冰水兜头浇下,只剩下刺骨的寒和更深的茫然。认错人了?错觉?可是那眼神……那感觉……

“夜深了,请大人保重身体。”女仆——赛琳娜——用毫无波澜的语调说完这句,如同完成一项必须的程式。她甚至没有再看西昂一眼,迅速转身,深蓝色的裙摆划过一道决绝的弧线,脚步带着一种近乎逃离的急促,却又被严格控制在女仆应有的小步快走范围内,迅速消失在回廊更深、更浓重的阴影里。她纤细的背影融入黑暗,只留下空气中一丝若有若无、极其淡雅的薰衣草皂角气息——这气息,却与孤儿院洗衣房里廉价皂粉的味道,截然不同。

西昂呆坐在原地,伸出的手无力地垂下,指尖触碰到的只有冰冷的空气和那块静静躺在石阶上的、孤零零的白色手帕。回廊重新陷入死寂,只有月光依旧冰冷地洒落。方才那一丝虚幻的暖意,如同投入冰湖的一颗石子,涟漪散去后,只留下更冰冷、更深邃的绝望和困惑。那声“艾莉”的回音,仿佛还在冰冷的石壁间碰撞,最终也消散无踪,只剩下一个巨大的、空洞的疑问,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压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世界,再次只剩下破碎的月光,冰冷的石头,和他自己——那个被所有人抛弃、连唯一可能的慰藉也化作泡影的、无能的西昂·黑荆。

王宫深处某间无窗的密室。

空气凝滞,唯有魔法水晶灯发出惨白恒定的光,照亮墙壁上繁复的荆棘鸟暗纹。空气里昂贵的熏香也无法掩盖一丝陈年羊皮纸与铁锈的冷硬气息。

艾莉(赛琳娜·影织)垂首肃立,背脊绷得笔直。她对面,阴影笼罩的高背椅上,坐着她的直属上级——暗影之网中层头目,“灰枭”马尔科。他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光滑的乌木桌面,发出笃、笃、笃的轻响,如同啄食骨肉的鸦喙。

“赛琳娜·影织,你的‘进展’令人失望。”马尔科的声音像砂纸打磨金属,“那位‘黑荆’大人,似乎依旧在泥潭里打滚,毫无价值可言。弗莱文大人的耐心…是有限的。”

艾莉的指尖在袖中掐进掌心,声音竭力平稳:“目标性格懦弱,缺乏基础,需要时间引导…”

“时间?”马尔科嗤笑一声,打断她,“保民官派不需要废物!但废物…若能牢牢攥在手里,不让它被王族回收再利用,也算废物利用。”他身体前倾,惨白灯光照亮他鹰钩鼻下薄而锋利的嘴唇。“你,就是我们拴住那条废狗的项圈。用你的过去,用你那点可怜的情谊,让他乖乖爬进我们的笼子。明白吗?”

冰冷的字眼如同冰锥刺入心脏。艾莉感觉呼吸一窒。

“还是说,你意图让他不淌政治这摊浑水,装模作样想让他不知情借此来保护他?”

艾莉打了一个寒战。

“弗莱文大人需要的是完全掌控。”马尔科继续施加压力,眼神如毒蛇般锁定她,“下次见面,我要看到进展。否则…”他顿了顿,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艾莉纤细的脖颈,“你知道‘忠诚枷锁’失效的下场。

...

此后的五日,成为凝固的耻辱循环。

每日踏入那弥漫着血锈与绝望气息的荣耀角斗场,面对同样的魔物阵列(史莱姆、哥布林),偶尔夹杂更危险的变异种。西昂的剑依旧笨拙,火球依旧难以控制。每一次“胜利”都伴随着更深的疲惫与看台上无声的嘲弄。凯因的光芒日益耀眼,雷克斯的欺凌愈发精准恶毒,众人的漠视也愈发坚硬如铁。唯一的“插曲”,是某次他释放的火球意外点燃了场边加固的魔法藤蔓,引来监训官加尔文·龙脊冰冷的注视,以及保民官弗莱文看台上那抹玩味更深的笑意。

然后,今天是第一次进入哀泣之根迷宫,真正进行实战的日子

腐烂的甜香。?那是世界树之根迷宫浅层最浓郁的气味,源自于石缝间疯狂滋生的荧光苔藓和巨大伞状腐生菌。它们散发出幽蓝、惨绿的光芒,将盘根错节、覆盖着湿滑粘液的巨大焦黑树根映照得如同巨兽的骸骨内脏。空气潮湿得能拧出水,每一次呼吸都像吞咽着冰冷滑腻的菌类孢子。脚下是松软的、混杂着不知名生物碎骨和腐烂根须的黑色腐殖层,踩上去发出令人心悸的噗嗤声。

首次组队探索,七位勇者如同微尘坠入巨兽的肠胃。凯因的铠甲在幽光下反射着冷芒,莉娅娜的法杖尖端萦绕柔和水汽,菲莉丝指尖跃动不安分的火星,希丝拉周身弥漫静谧的冰雾,布莉姬特的战锤拖在身后,雷克斯的身影则在扭曲的光影中若隐若现。西昂缀在队尾,每一步都小心翼翼,手中的火球术引而不发,橘红光芒在幽蓝菌光下显得微弱而可笑。

“左侧岔路,三只lv15?腐根甲虫,甲壳带毒,弱点腹部。”希丝拉毫无波澜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如同冰珠落盘。

凯因剑光一闪,迅捷突刺精准贯穿一只甲虫腹部的柔软连接处!

菲莉丝的风刃呼啸而至,撕裂另一只的鞘翅!

布莉姬特战锤带着沉闷风声砸下,将最后一只连同它藏身的腐朽树根一同砸成黏腻的浆块!

高效、冷酷、配合无间。西昂的火球甚至来不及瞄准,战斗已然结束。他像个多余的观众,举着那团无用的橘光。

深入。荧光苔藓的光芒变得稀疏。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从四面八方涌来,只有众人武器和法杖的光芒划开短暂的裂隙。压抑感越来越重。

突然!

前方探路的雷克斯怪叫一声,身影急退!

轰隆——!!!

一根需要数人合抱的、覆盖着厚厚湿滑苔藓的巨大焦黑树根毫无征兆地断裂、崩塌!烟尘混合着浓烈的腐殖质腥气和菌类孢子冲天而起!烟尘未散,一个庞大得几乎填满通道的阴影已冲破烟幕!

Lv25?洞穴巨魔!比斗兽场那只更魁梧!皮肤是吸光的沥青黑色,上面覆盖着厚厚的、如同铠甲般的钙化菌斑!它手中挥舞的并非木棒,而是一根前端削尖、沾满暗绿色粘稠物的巨大腿骨!浑浊的黄眼在黑暗中燃烧着原始的饥饿!

“散开!”凯因厉喝,剑光直刺巨魔膝盖!

铛——!

火星四溅!剑尖只在钙化菌斑上留下白痕!巨魔狂吼,腿骨横扫!

凯因急退,骨棒刮起的恶风掀飞他的披风!

菲莉丝的火球砸在巨魔胸口,焦黑的菌斑剥落,却未能伤及皮肉!

莉娅娜的水缚刚成形,就被巨魔狂暴的力量轻易扯碎!

希丝拉的冰锥叮叮当当射在菌斑铠甲上,收效甚微!

混乱!绝对的混乱!通道狭窄,巨魔庞大的身躯就是移动的城墙!骨棒每一次挥动都带起死亡的飓风!

“后面!堵住它后路!”布莉姬特怒吼,试图绕后。

巨魔却仿佛有低劣的智慧,猛地转身,骨棒带着开山裂石之势砸向试图靠近的雷克斯!

雷克斯吓得亡魂皆冒,狼狈翻滚躲开,骨棒砸在洞壁,碎石如雨落下!

就在这瞬间!巨魔后背巨大的空门暴露!而西昂,正因躲避飞石退到了它斜后方!

机会!

一股热血冲上头顶!西昂忘记恐惧,忘记等级差距,体内那股力量疯狂涌向掌心!

“火球术!”他用尽力气嘶吼,橘红的火球呼啸而出,直射巨魔毫无防护的后腰!

火球精准命中!

轰!

橘红的火焰在黑色的菌斑铠甲上炸开!焦臭弥漫!巨魔发出一声痛楚的咆哮,庞大的身躯猛地一颤!

然而,lv2的火球,仅能灼烧表层!

剧痛彻底激怒了巨魔!它舍弃近前的雷克斯,庞大的身躯以不可思议的敏捷扭转!那双燃烧着暴怒的黄眼瞬间锁定了西昂!如同深渊的凝视!

糟了!

西昂全身血液瞬间冻结!他想跑,双腿却像钉死在腐殖层里!

巨魔的巨口咧开,腥臭的涎水如瀑滴落。它高举那根沾满粘液的巨大腿骨,死亡的阴影将西昂彻底笼罩!时间仿佛凝固,他能看清腿骨尖端凝固的暗绿色血块,能闻到那上面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腐尸气味。

吾命休矣!绝望的黑暗吞噬了意识。

“滚开!废物!”

一声炸雷般的怒吼撕裂死亡的寂静!一道包裹着炽热斗气的身影如同陨石般从侧方撞来!是布莉姬特·铁砧!

她竟以身体为盾,合身撞在巨魔持骨棒的手臂关节处!

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巨魔手臂扭曲,骨棒脱手飞出!

布莉姬特也被反震力撞得踉跄后退,嘴角溢出一丝鲜血。但她眼神凶悍如受伤的母狮,战锤借着冲势抡圆了砸下!

“给我——跪下!”

轰——!!!

缠绕着赤红斗气的战锤如同攻城巨炮,狠狠砸在巨魔因手臂剧痛而暴露的、相对脆弱的腰椎上!

噗嗤!咔嚓!

骨骼碎裂、内脏挤压的恐怖声响在通道中回荡!巨魔小山般的身躯如同被抽掉脊梁的烂泥,发出一声短促到极致的哀嚎,轰然向前扑倒!污血混合着破碎的内脏从口鼻中狂喷而出,溅满了布莉姬特的战靴和裤腿。

巨大的尸体抽搐着,浓烈的血腥与内脏的恶臭瞬间盖过了一切菌类的气息。幽蓝的菌光下,布莉姬特拄着战锤喘息,赤褐色的短发被汗水浸透贴在额角,眼神如同淬火的钢铁,扫过瘫坐在腐殖层上、面无人色的西昂。那目光里没有关切,只有熔岩般的愤怒和冰冷的失望。

“懒惰?懦弱?”她的声音不高,却像重锤砸在西昂心上,在狭窄的洞穴里激起嗡嗡回响,震得洞壁菌类幽光都在颤抖。“不!你这是谋杀!谋杀你的同伴!下次再拖后腿,我的战锤先砸碎你的骨头!”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铁钉,狠狠楔进西昂的灵魂深处。

她不再看西昂一眼,转身走向正在莉娅娜治疗术下检查伤势的凯因。菲莉丝厌恶地瞥了西昂一眼,希丝拉的目光如同看待一团碍事的垃圾。雷克斯则捂着擦伤的手臂,对着西昂的方向,无声地比了个割喉的手势,嘴角咧开恶毒的笑。

西昂瘫坐在冰冷滑腻的腐殖层上,布莉姬特战锤砸碎巨魔脊椎的闷响还在颅腔内回荡。飞溅到脸上的污血带着温热的腥咸,身下腐殖层湿冷滑腻的触感如同无数蛆虫在蠕动。菌类幽蓝惨绿的光芒扭曲晃动,将同伴们背对他的身影拉长成巨大而冰冷的审判图腾。布莉姬特那句“谋杀”如同烧红的烙铁,在他灵魂深处烫下永不磨灭的印记。穿越者的幻梦、勇者的荣光,在这弥漫着血腥与腐烂气息的幽暗地底,被彻底砸碎,埋葬。他蜷缩在菌类幽光与巨魔污血的阴影里,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每一次战栗都牵扯着灵魂深处那道刚刚被撕裂的、名为“尊严”的伤口。迷宫深处,只有他压抑到极致的、如同濒死幼兽般的抽气声,在巨大焦黑树根构成的冰冷墓穴中,空洞回响。

是啊,我能做的只有拖累同伴罢了,也许尼特迟钝的神经只适合在rpg面前动动键盘罢了,转生之后的重新开始、不停地挥剑不过是自我麻醉的良药罢了。

众人的眼神与迷宫的瘴气一同扭结在一起,无形的绞索勒断“佐藤浩一”的肌肉与神经,毒蛇一般撕咬着脑浆与心脏。

也许我生来就是有罪的罢了。

西昂的灵魂在日复一日的碾压中变得麻木,像被反复捶打的铁胚,只剩下空洞的回响。直到第六日黄昏,训练结束的冷雨再次将他浇透。他像游魂般飘荡至王宫墙根众多建筑物围起的小巷中。雨水在凹凸不平的鹅卵石上汇成浑浊的细流,冲刷着墙角墨绿色的苔藓,散发出阴冷潮湿的霉味。高耸的金色宫墙在铅灰雨幕中如同冰冷的巨兽脊背。

巷角,堆积杂物的阴影微微一动。

一把朴素的油纸伞无声地递到西昂头顶,隔绝了冰冷的鞭挞。

他猛地抬头。

是她。?公主的贴身女仆。素雅的黑白裙装在昏暗雨巷中更显单薄。她没有穿女仆装,而是朴素的灰裙。雨水顺着她额前几缕湿透的黑发滑落,流过苍白的脸颊。那双总是低垂的眼眸此刻抬起,飞快地掠过西昂脸上的淤青与泥污,瞳孔深处有什么东西剧烈地颤动了一下,如同受惊的鹿,随即被强行压下,重新覆上一层冰封的平静。

“雨大,会着凉。”她的声音比雨水更冷,平稳得不带一丝涟漪,目光却迅速移开,只盯着巷子深处流淌的污水。递伞的手指纤细,骨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指尖冰凉,在触碰到西昂湿透的袖口时,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迅速收回。

那瞬间的颤抖和眼底的波动,像针一样刺破了西昂麻木的壳。孤儿院风雨夜里,艾莉颤抖着握住他冰凉小手的感觉…瞬间与此刻重叠!

“艾…” 名字几乎脱口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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