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热啊。
热的不成样子。
水分的散失和温度的升高,无一不是对我生命的威胁。
眼前的景物不断地重叠,复制出去。或者说,眼前的景物并不是复制出去的,而只是过于单调,看着就像复制出去的。
黄色的大地在毒辣阳光的炙烤下在我眼前逐渐扭曲,应该是要被烤化了吧。
沙子高温煅烧之后……是什么呢?
我强撑着身体,一步一步向前走去。脑中突然出现了这样不搭调的问题——
不错,我的周围是沙子,我的周围是沙漠。是望不到尽头,望不到边界,只是无穷无尽,渺无际涯的沙漠。
这是天然的(?)生命陷阱,是大自然(?)的生命禁区。处于其中的生命,只有被吸干水分,最终落得在绝望中死去的下场。
为什么我在这片沙漠中呢?
我不知道,也不理解。这种地方根本就不是人类应该接近的,若是接近了,我又是怎么走到如此深处的呢?
现在,我估计是走不出来了吧。
那为什么还要向前走呢?
……
我不知道。
我在心里几乎肯定了我走不出这片沙漠,即将迎来终焉的结果。但是我仍然无法停下脚步,依旧向前走去。
一步,一步,再多一步。只要能再多走出那一步,多迈出那一步话,那也是对我内心的一种慰藉么……
真是矛盾啊。我明明已经很清楚了,得救是不可能了。
我已经走了三天三夜了。我的双腿已然脱力。不论如何挣扎,人的生命都是有极限的。现在的我,就处于这极限的边缘。
既然我运气不好,那就这么接受了吧。不要再做无用的挣扎了。
脑中出现这一想法的瞬间,身体扑通一下瘫软下去,脸对着沙子,倒在地上。
不可思议。在最后,我居然会觉得沙子是如此舒适的温床。它会自己包裹住我,让我产生被拥抱着的错觉与幸福感。
我…被拥抱着吗?
我……是不是要死了呢?
虽然已经做好了准备,但真真正正迎来这一刻的时候,还是会不适应啊。
脑中的疑问越来越多,脑中的思考越来越乱。在往返交织的逻辑蛛网之上,却突然有一个问题,摆在了最上方:
我是谁?
话说回来,我本来就是突然出现在这片沙漠里的。一开始像是睡着了,然后觉得酷热难忍,再被噩梦吓了一跳,突然惊醒的。
噩梦的内容已经记不清了。同样记不清的,是我出现在沙漠之前的任何事情。
也就是说,我失忆了,连自己是谁都不清楚。然后,就很快的,将要死去了。
……
不觉得很悲哀吗?
究竟要多么渺小,多么无能,多么可悲,才会如此可怜的死去啊。
如果这就是命运的话,是令人不得不接受的命运的话,我也只能忍受了吧。
虽然拼命在忍受了,可是此时时刻——
我好想哭啊。
真的真的,好想哭啊。
意识在无尽的黑暗中摇曳,早就连思考都做不到了。
这里的光线并非消失,而是被吞噬了。绝对的寂静逼近我的耳边,如恋人一般对我诉说着爱的低语。
在这片认知的废墟之上,连我也要被吞噬了么……
过了许久,我也依旧不见死亡的真面目。应该是快了吧,但我的身体似乎还在抵抗。明明已经不可能改变这结局了……
即使如此,还是没有完全地消失吗……
好奇怪啊,我为什么还能想到这些事情呢?
人死之后理应神志消散,不是么?
突然,仿佛溺水一般,有什么东西堵住了我呼吸的管道。但是我的心脏却没有因为缺氧而停止跳动,反而是忽然让我再次感受到了自己身体的存在。
心脏,躯干,颈部,头,四肢。肢体的触觉与感觉逐渐恢复;减缓,停滞的心跳逐渐加速。
“噗啊!!咳咳,唔咳!”
我一下坐了起来,水呛得我连连咳嗽。
“咳咳,呕!”
干涩的食道与喉咙因为大量水分的突然出现而遭到惊吓,挤出一些胃酸让我吐了出来。
“唔啊……”
我用衣袖擦了擦嘴,大口的呼吸着。
心脏跳的格外的快,就连他也刚从死亡之中缓过神来。
不知道是谁救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得救。但总而言之,先转过身去……
“!”
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晶莹的眼睛。
那是蓝色?还是绿色?
光是分辨这一点,就花了我不少时间。但我最后还是确定了,那是蓝色,是一双湛蓝的双眼。
那是天空的蓝?还是大海的蓝?
似乎是两者皆是。除了蓝色,那双眼睛中央还夹杂着颜色类似绿色却依旧是蓝色的,宝石般的瞳仁。
那双眼睛是那么美丽……
“你…没事吧?”
我回过神来,听到了这句话。
人的关怀,有时是平常的不能再平常的,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了。但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的眼角猛然湿润,视线模糊起来的同时,大脑变得混乱无比。
“我……还活着啊……”
我颤抖着出声,颤抖着讲出一句话。
“是的,先……”
“我还活着啊!”
我拼尽全力,大喊着,大叫着。
当生的希望代替了死的绝望的时候,当生的实感代替了死的虚无的时候,从死亡的那一端跨越过来的我,感到非常庆幸,非常幸运,非常感动……
同时,也为了救下我,拯救我的这个人而感到感谢,感激。
两种强烈的情感在我心中冲撞,我难以压抑,无法压抑;难以抑制,无法抑制……
“我还活着啊!活着!活着的!没有死!没有死去!没有死啊!!!”
即使命运如此的玩弄我,我还是活着啊!
即使命运如此不公,我还是活着啊!
“没有死啊!!!我还是活着……活着啊!……”
我将埋藏于心的,差点忘却的,生的愉悦,生的希望,哭着,叫喊着,表达了出来。
随之而来的,是声音的逐渐降低,是男人不争气的哽咽,是内心深处,满溢而出的悲伤。
“我还活着……”
那种身处无尽黑暗,毫无知觉,什么都看不到的感觉真的很可怕……
那是只有经历过的人才会明白的,对虚无的死之恐惧。
“谢谢你救了我……谢谢你……”
无意义的重复的话语声音转小,换为了更加无意义的抽泣与哭泣。
就这样哭泣着,颤抖着,痛苦着的时候,一双手抱住了我的头,将泪流满面的我抱进怀中。指腹温暖柔软地划过了我的脸颊,轻轻拂去我的泪水。
“既然你还活着,就不要再说那么伤感的话了。即使你现在如此痛苦,泪流满面,但你依旧活着啊。
“所以,请不要再因为悲伤而哭泣了。如果你是因为活下来而高兴的流泪的话,就哭的更大声一些吧,不用遮掩的哦。”
柔软的,温暖的指尖划过我的头发,我的额头,我的脸颊……
那话语是如此温柔,如此温柔……
只要有这样的人愿意安慰我的话……
即使是什么都已经失去了,又或者是本来就什么都没有……
只要这样,仅仅这样的话……
我也一定能,活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