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温柔编织的摇篮里——
“一只飞鸟向蓝天飞去。
“无声的思念呼唤着我,
“指引着我前进——
“‘离别’总伤感,
“‘再见’是爱的谎言……
“只要能说出那句话,
“你便一定会微笑起来。
“一句“我爱你”弥足珍贵,
“在我心中,
“在你心中,
“温暖地回响……”
珀金色的长发随着晨风轻扬,女孩推着轮椅,轻声歌唱。她和轮椅上略显年迈的男人沐浴在阳光下,独自一人微笑着,歌唱着。
只不过…在微笑的间隙,一滴水滴落在绿意盎然的草地上。水珠之上,反射出七彩的光芒——
“…下雨了呢,伊可耶。”
“是啊,身上都有点被打湿了。”
伊可耶从神父先生那里接过毛巾,对他示以感谢的微笑,随后擦了擦轮椅上男人湿掉的头发和肩头,再擦了擦自己身上沾水的地方。
雨点落地的声音夹杂着吵闹的沉默声,令人感到十分的焦躁与烦躁。而这份焦躁与烦躁,又因神父的话而变得更加猖獗了。
“再做一次祈祷吧,伊可耶,神明总是慈悲的……”
“…不用了,神父……”
伊可耶咬住了唇,抑制住了心中想要说些什么的冲动,抑制住了心中想哭的冲动。
“可是你父亲……”
“没什么可是的!什么神明…不管是哪位神明都没有来救他不是么!”
少女颤抖着,哽咽着,将一身的悲切迁怒到所谓的“神明”身上,即使是在一位尽职尽责的虔诚神父面前。
……但神父也是无法忍心,于心不忍,怎么能忍心,去责备这位被神明抛弃的悲惨少女呢?
“…对不起,欧塞贝亚神父…您明明这么照顾我,但我还是很任性……”
伊可耶坐了下来,趴在教堂白色房屋中的桌子上。咬紧的牙放松不下来,即使如此,她也向着神父先生出声道了歉。
“没事的,你这样生气…才是正常人该有的样子。你已经坚强的过头了呀…孩子。”
神父略显粗糙的手在金色的长发上轻轻地抚摸。越是被这样温柔的对待,少女便愈发想要……
“为什么要这么不看气氛地下雨呀……”
少女的哭声不大,但却令人心痛,令人心碎,回荡在四周的白色墙壁之内,压抑在少女封闭的内心深处,令人无法视而不见,却又令人无能为力。
“哟,是新来的小哥吗,为什么在这家酒馆上班啊。”
“啊,因为有招聘信息,离政府安排的住处也……”
“肯定是老板娘摆着一副妩媚的样子,边说‘这样的小年轻能招客人’,边把你拐进来了吧?”
“伊诺斯…你给我滚出去!”
“呃啊……好啦好啦,我错了不行?别赶我走嘛!”
呃,店长又发火了,目露凶光真的是很吓人啊……
进入圣城之后,我们被安置在了专门的住宅区,族人们也都各自安排,介绍了工作。我们那四个人被安排在了同一栋楼里。我,安娜,露米娜三个人住在一起,特拉戈和他的父母住在楼上。本来住在一起还可以互相关照,但二十岁以下的未成年人要根据圣城法规接受基础教育。所以现在暂且只有我一个人孤零零的出来工作赚钱了。
本来阿尔曼先生也应该一同居住的,但他似乎被骑士团邀请去做了一份重要的工作,也没有跟我们透露详情……总而言之,我现在要照顾好那两个小孩,至少不能把他俩饿死了吧。
我现在工作的这家酒馆是多瑞阿酒馆的分店。店长是个紫发的女人,名叫阿梅利斯,听起来总感觉像个男人。
话说回来,店长在面试时确实是说着“这样的小年轻总能招揽些客人的”,然后把我招进来工作了……
现在店里还没几个人,刚刚那个挨骂的伊诺斯是店长学生时代的好友,过来和她聊天的。不过聊着聊着嘛…几大杯葡萄酒就已经下肚了。刚刚和我讲的话,应该也是酒精的作用下催生出来的吧?
“不要被那个酒鬼带偏了,好好干你的工作,就算人不多也不许松懈。”
我的左肩被店长摇晃着,右肩却被另一只有力的手拉起来——
“诶,你是叫瓦路易——对吧?跟姐姐出去玩呗,不要在这里上班啦,天天看着老板娘摆着一副臭脸真的很不舒服吧…姐姐带你出去玩些刺激的……”
“!”
说着,一只纤细的手就攀上了我的大腿,吓得我一下子板直了身体,浑身因突然的触碰变得僵硬无比。
“控制住控制住控制住啊!”
我在大脑里不停重复这句话,脸也涨得通红。
“伊诺斯……”
关键时刻居然是店长出手,一下子就拉开了伊诺斯。不过接下来的事嘛……
一声沉重的撞击声,伊诺斯被店长按在了墙上。周围的几个客人询声而望,都看到了这引人误会的一幕。
“诶,我没说你坏话吧阿梅利斯!为什么还要这么粗暴的对待人家……”
伊诺斯摆出一副泪眼汪汪的可怜样,试图争取店长的宽大处理。不过很明显,店长根本就不吃这一套。
“你明明就说了好吧……还有,不要说些让人误会的话……也不要在我店里发情!”
“呜啊!呕——”
店长一拳结结实实的命中胃袋,然后迅速躲开。不出所料的,伊诺斯捂住腹部,开始呕吐。
“呼…见笑了。这里由我来收拾吧,你到接小孩的时间了吧。”
“啊,对的。谢谢店长提醒!”
每天下午五点左右,安娜他们安排进的学校就到了放学时间。我和店长提前说好,在这段不太忙的时间出去接送一下几个孩子。店长倒是出乎我的意料,直接大方地同意了。
“露米娜和特拉戈应该还好,但是安娜不会还交不到朋友吧……有点担心啊。”
我按着地图上的指示,很快找到了学校的围墙,接下来只要沿着墙面向前走,就能走到校南门了。
整个卡美洛城好像只有三所学校。为了满足百万人口城市的教育需求,这仅有的三所学校面积自然会比较大。走了好一会儿,我才看到一块雕着“湖中高级学院”几个大字的石制浮雕摆在了校门正口中央。
“嗯,就是这里了吧。”
学校的放学时间随着年级升高而变晚,但露米娜可以在校内等到姐姐放学。她正常的放学时间是四点二十,而现在是五点半,也是安娜那一批学生放学的时间。但即使只有八分之一的学生,人流也挤满了校门口。
我环顾四周,终于看到了那一头蓝色的长发……
“…安娜!”
我逆着人群向校内走去。安娜听见了我的喊声,踮起脚尖朝着我挥了挥手。
“…得快点走,一会还得回店里帮忙…我可不想给店长留个不好的印象……”
“大哥哥!”
柔软的双手攀上我的右臂,红色的头发垂落下来。露米娜抬起头看着我,露出可爱的招牌微笑。顺带的当然还有些柔软的东西一下子靠了上来……
但是我是谁!我可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这种小把戏,当然会被我一眼看穿!
“哼哼……你这家伙,肯定是故意的吧!你以为我会红着脸害羞吗?才不会让你得逞的好吧!”
我露出胜利者的眼神望向露米娜,丝毫没有任何害羞的样子,任由她抱着我的手臂。结果周围的人都看向了我们,似乎还在窃窃私语着。
最终,还是她羞红了脸,先放下了手。
“…搞什么嘛,你怎么一点都不带躲的呀……”
“…保持一点分寸好吗,正常的拥抱就算了,但你也不是什么七八岁的小孩了,把胸部贴那么紧,一眼就看出来是故意的啦。像你这样耍小心眼,可是会变得不可爱的哦。”
似乎是因为被看穿了所以再次感到害羞吧,她把双手环抱在胸前,赌气地嘟起了嘴。
“…好啦,我只是为了帮姐姐看看你是不是变态恋童癖,再确认一下我的眼光无误。果然,不愧是我选上的家伙!”
“……随你咯。”
不知不觉间,我们也已经走到安娜的身边了。不得不说,他们这所学校的制服还是很好看的。比起之前纯白的单调衣着,安娜校服中洋溢的青春感和本人的天然呆恰到好处的结合,应该能让一众学生迷上她吧。
“这样一来,应该不用担心朋友的问题了吧?”
在回家的路上,露米娜固执的要我和安娜一人牵着她一边的手。安娜一边笑着说她总是喜欢撒娇,一边牵起了妹妹的右手,十指相扣。
“大哥哥,快点呀!”
啊啊,好吧。看在“可爱”一词的份上,我就满足一下妹妹任性的愿望吧。
“…话说,你们在学校都学些什么啊?”
“啊,是魔法史哦。传说在人类刚刚出现的时候,有一位古神向这个世界投下了视线。恰好被他看到的人们就获得了操纵玛娜的力量……”
露米娜叽里呱啦地说了一大堆。看得出来,她对这些故事真的很感兴趣——话说这居然是真实的历史吗,总感觉有些遥远,不太真实啊。
……但是话说回来,这人又是怎么回事?
只见安娜一脸自信的样子,随着走路的步伐前后摇着妹妹的手,似乎也没有在听我和露米娜的对话,给人一种“在我身上发生了天大的好事”的感觉。
这一下子激起了我的好奇心——
“那安娜呢?你在学校总不会也在学魔法史吧?”
“哼哼,我早就猜到你会来问我了。今天教官可是测了我的魔力哦,你们猜猜看发生了什么?”
“诶,你不会是什么千年难遇的奇才吧?”
安娜停了下来,把一只手叉在腰上,另一只手放在胸前,尽力挺起自己平坦的胸脯。上半身微微前倾,显出一副得意的样子。
…我虽然不太敢相信,但看她这样子,还是随口猜一下吧,就当哄她开心了。
“那教官测不出来我的魔力量哦,也就是说,我的魔力在这所学校可是前所未有的。明天还要派专人过来再给我测一次哦!”
“诶,姐姐好厉害啊!”
不是吧……还真是奇才啊?!
“他们说明天还会有专员上门来解释情况……怎么样啊,瓦路易?是时候承认自己技低一筹了吧?”
“…技低一筹又是什么啊!”
我有些走心地听着姐妹俩对学校生活的描绘,心里还在因为安娜的事而感到惊讶。不过如果安娜真的学了些本事,或许还能教给我吧?
“……嗯?”
忽然,一阵焦急的脚步声在街道对角的不远处来回响起。我回过神来,抬头望去,一位金发少女面色略显焦虑,正看着手里的一张纸,好像在比对些什么。
我停下脚步,刚想仔细看看她在干什么……
“怎么了吗,瓦路易?”
“…啊,没事。”
那是一个和安娜差不多大的孩子,手上拿着一张地图,似乎是还不太熟悉这里的街道,在找什么地方吧。
尽管一个女孩单独出门还迷路了,但圣城的治安是人尽皆知的好。所以就算我想快点先把人送回去而不管那孩子,也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刚好,那孩子也向着街道另一头的深处走去,估计是找到路了吧。
“…你们在家有想过干什么吗?”
打开家门,我随口问了问他们二人的打算。现在才晚上六点,他们做好吃完晚饭应该还有几个小时的活动时间。
“我从学校借了几本魔法典籍,可以试着和露米娜读一下。”
“好,那我就去工作了。好好呆在家,不要做什么危险的事啊。”
“好,大哥哥记得要早点回家!”
嗯,这样应该就好了吧。接下来就要抓紧回去工作了。店长说晚上的工作量出奇的大,要是吃不消或者有偷懒的小动作,就要被直接辞退了。
就这样想着,我朝着酒馆的方向走去。但是当我再次经过刚刚提到的街角时……
“…那孩子还在…迷路?”
刚刚看见的那个孩子又站回了街角,细细看着手上的地图,咬着嘴唇,满脸都写着“不甘心”三个字。
“所以是迷路绕了一圈,又绕回来了吗……”
呃……上去帮忙应该不会被当做搭讪的奇怪人士吧?
我正这么想着,走到了女孩身边。
“…你好,小姑娘,我刚刚就看到你在这里转悠了,你是迷路了吗?”
女孩抬起头,听到我说话的一瞬间,眼睛就亮了起来。看来也不会突然骂我了。
“……先生您好,我不太会看地图,您知道这个圈起来的的地方要往哪里走吗?”
嗯,还是个很有礼貌的孩子……
“…我看看……你这地图怎么都拿反了呀!”
我看着缺根筋的女孩,一下子没忍住,大声地吐槽了出来。女孩的脸微微泛红,她抿了抿嘴,小声地道了歉。
“抱歉…我是真的不会看地图,方向感也很差……我也有些急了,没注意到……”
“…啊,该道歉的是我啦,说话太欠考虑了……这张地图也是剪下来的,本身标识也比较少,不能全怪你啦。”
嘶,似乎伤到女孩的心了。我真诚的道了歉,看她的脸色好转过来之后,决定抓紧时间切入主题。
“不提这些了,我带着你走吧。”
地图上有两个红圈,女孩给我指明要去的地方是这个近一点的红圈。照着地图上的标识,先是往这个方向直走,然后在第二个路口左拐,再走进右前方的小巷,走出来之后就到了……
“……我说啊姑娘,你是要进这家多瑞阿酒馆吗?”
“嗯,是的。我要在这里打工挣钱,补贴家用。”
“嘶……店长怎么没说还有别的员工啊,而且……”
这孩子明显没到能上班的年纪吧!
店长随意地靠在不远处的酒馆门口,眯着眼睛,估计就是在等我了。当我向酒馆走过来的时候,她向我招了招手,同时面无表情的大声喊起了话。
“喂,小弟,回来的太晚了,店里的人手不够!再这样我就要开除你了!”
“…首先,我叫瓦路易,不是你的小弟;其次,人手不足的话,你自己怎么不去干活反而在门口偷懒啊!!”
“为什么啊,我雇你们不就是来替我干活的吗?既然如此我为什么还要干活呢?”
“…理直气壮的部分我就大发慈悲的放过你了。但是店长,你不知道招童工违法吗!”
我用手肘指了指身边的女孩。店长睁开眯起的眼睛,端详了一下这个女孩。
“喔,是伊可耶吗。她是亲戚家的孩子,今年十九岁,是过来帮忙的,所以不算招童工哦。”
店长头也不回地回答了我的问题,然后把女孩拉到身边,牵着手走进了酒馆大门……
“快进来吧,你准备好工作了吗?”
“啊,当然了姐姐,我已经……”
“叫店长啦,要叫店长。”
“啊,好的店长!”
看着店长和伊可耶亲昵的样子,我感到有些愤愤不平了。可恶,为什么对我就那么随意啊!难道我就那么不值得受到善待吗?
——算了,还是好好上班吧。万一把工资搞丢了,那我可就吃不消了。
“啊,累死了!”
我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腕关节和颈部。晚上的酒馆人确实很多,从六点一直高强度工作到十二点多,现在才刚刚安静下来。擦桌子,洗酒杯,收盘子,倒酒,上菜,这些主要工作都是由我和伊可耶在做,店长则是一直在陪客人聊天。
她的自制力也是十分惊人,在这么长的一段时间里居然滴酒未沾,挡酒的技术也可以说是十分高超了。
说回来,那个叫伊可耶的女孩还真是能干啊。十九岁的年纪,看着还娇嫩的很,但实际上一下子做这么多活儿居然一声累都不喊。真是人不可貌相。
“好了,今天你们就可以下班了。干的不错,再接再厉哦。”
店长打了个哈欠,趴在前台上对着我们比了一个大拇指。我不禁有些担心,万一店长不小心睡着了,店里被洗劫一空该怎么办?
似乎是察觉到了我怀疑的目光,店长突然睁开眼睛,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抓紧回去吧。”
“好的,店长再见!”
伊可耶一说话,店长绷紧的脸就舒缓了下来。我有理由怀疑,要是没有伊可耶,店长的毒舌就又要发作了。
出了店门,照理来说我应该是要往左走回家的——我也的确是向左走了一步,两步,三步,四步……
但我又突然想起了一些事情,有些不由自主地感到担心。于是我转头向右走去,跟着伊可耶一起走着。
但我跟着伊可耶左弯右拐之后,居然又不偏不倚地回到了原地,绕了一个圈子。
“嘶,这孩子果然又……”
她似乎有些怕了,左顾右盼的好像是想要找人问路。可惜这大半夜的,路上已经几乎没有人了。不过,她的地图哪儿去了呢?
——没记错的话,地图上另一个画红圈的地方似乎……是个教堂?
“我要去约瑟区的圣徒教堂旁边。你呢?”
我走到伊可耶身边,出声询问。
“诶……你怎么在这儿……”
“你别管啦,就告诉我你要去哪儿吧。”
伊可耶先前还没有意识到我的存在,我突然出声后她如同再次找到救星一般,声音亮了起来。但她的发话也一下子欲言又止,同时也露出了有些不好意思的表情。
“你要是想说什么的话就说吧。像你这样把心情写在脸上的孩子,我不讨厌哦。”
我随口解了女孩的围。不出意外的话,也就是让我带路吧。反正是“顺路”,她应该不会感到抗拒吧。
“…那个…我也要去阿克路普利斯区的教堂……不麻烦的话,能请您带一下路吗,前辈?”
“……好吧,看在你是我后辈的份上……
“话说你地图呢?”
“…好像不小心,落在店里了……”
“好吧,下次不要再丢三落四了啊。”
虽说不是特别远吧,但走到教堂门口的时候,也已经过了近半个小时了。女孩走到教堂外院子的铁制大门,回头向我鞠了一躬并且道谢。
“好啦,终于可以回家了。”
我转头就走,顺便打了一个哈欠。
“……那个,前辈!”
“怎么了?还有事吗?”
“…那个,你就住在这附近吗?”
“啊,当然不是。我家就在酒馆旁边。”
我头也不回,随口回答到。
“那前辈还说要来教堂旁边……”
“啊,那个是随口扯的谎。要不是这么说的话,你应该也不会让我跟着你吧?”
“…可是前辈……”
“就算有圣骑士巡街,我也不会让可爱的后辈一个人走夜路回家哦,很难让人放心啦。”
虽然没有回头,但伊可耶应该也露出了一点感动的表情了吧。至少我送她回家的直接原因确实是不太放心。
而且——我总是想耍耍帅嘛。既然是男人,这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吧?就当照顾后辈了。以后还要一起工作,打好关系是基础吧?
“明天见了,后辈,要努力工作哦。”
我把手伸高,挥了一下以示道别。
“……好,明天见,前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