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默继续朝着新体育馆前进。午后的阳光依旧刺眼,但校园里却透着一种诡异的宁静。刚下课不久,照理说应该是人流高峰期,但此刻路上的学生却稀稀拉拉,远比他预想的要少。
离校门口越远,那些令人焦虑的尖叫和撞击声就越是模糊,最终被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所取代。路上没多少人,这给了他一种扭曲的安全感。他试图理解这种现象:也许是长达数年的疫情管控早已深入人心,“两点一线”成了所有人不自觉遵循的准则,一下课就立刻回了宿舍或家;又或许……更可怕的是,很多人已经根本没机会再走在路上了。但无论如何,眼下行人稀少,至少证明新体育馆那片区域暂时还是安全的。
他看了看手机:下午1点28分。距离和昊子他们约定的碰头时间还有二十多分钟。他不由得放慢了脚步,强迫自己利用这短暂的平静进行思考。
校门口到体育馆直线距离不远,但校园道路弯弯绕绕,实际跑起来有三公里。而从北方景区形成尸潮并移动过来的路径,加起来大概有五公里。根据行尸走肉的经验,那些东西速度慢,这意味着他们五个人最多只能在体育馆里待上半天,就必须再次转移。尸潮进入学校后,首要目标肯定是人口最密集的学生宿舍区……想到这里,他稍微松了口气,也许时间还不算太紧迫,他们还有机会坐下来好好商量下一步计划。
就在这时,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刘菲的消息:
刘菲:“我去看了食堂,食堂那里被封起来了,我现在往体育馆去。”
李默心里一沉。食堂被封了?估计时因为疫情管控吧。
他立刻回复:“好,赶快往这里赶吧。”
他放下手机,思绪翻腾。食堂就在通往宿舍区的必经之路上,看来这个物资点必须放弃了。等他们真做好准备去食堂时,恐怕疫情早已彻底吞噬那片区域了。
下午1点34分,李默赶到了新体育馆。巨大的建筑沉默地矗立着,玻璃门反射着阳光,里面空旷无人,只有他自己的脚步声在回荡。他推开健身房的门,果然,张昊和王琦已经等在里面了。
“李默!”张昊看到他,明显松了口气,指了指地上几个塞得鼓鼓囊囊的书包和几个撕开纸箱装着的药品,“吃的搞了点,药也弄来一些。”
李默快速扫了一眼食物:主要是泡面、火腿肠、面包和巧克力,量不算多,但省着点大概够五个人撑三天。王琦在一旁默默地点着头,脸色有些发白,显然校医院的经历并不愉快。
没过几分钟,陈浩和刘菲也先后赶到。陈浩怀里抱着好几个充电宝,手里还提着一大把纠缠在一起的数据线。刘菲则气喘吁吁,手里只拿着两瓶矿泉水,脸上带着挫败和惊恐:“食堂……食堂卷帘门被拉下来了。”
“人齐了就好。”李默打断她,现在不是详细追问的时候。“昊子,用那根铁杠把门从里面卡死。琦哥,菲姐,去把那边窗户的窗帘都拉上。”
健身房厚重的木门被一根沉重的杠铃杆斜插着卡住,窗帘落下,将内部与外界暂时隔绝,只留下一条缝隙用于观察远处的学校后门。五个人瘫坐在冰冷的地胶上,中间堆着他们搜集来的所有物资——食物、水、药品、充电宝。一种短暂而脆弱的安全感笼罩下来。
李默率先开口,把自己的“花卉市场计划”和盘托出:那里有可作为武器的园艺工具、有未来能自给自足的种子,相对偏僻,适合作为临时据点等待可能永远也不会来的救援。
接着,他尽可能用平静的语气,但毫不掩饰细节地描述了在校门口的所见所闻:防暴装甲车、崩溃的防线、医院涌出的人潮、楼顶上绝望的人、街道上的血腥屠杀、以及北方景区升起的黑烟和预示尸潮的连续撞击声。
真实的、未经粉饰的恐怖细节冲击着每一个人。王琦猛地干呕起来,冲到了垃圾桶旁。刘菲的眼泪无声地往下掉,颤抖着手拿出手机想要给家里打电话。张昊一拳狠狠砸在地面上,指节瞬间通红。
而这时,他们才发现手机信号的异常。政府的紧急通告几乎在同一时间推送到了每个人的手机上,内容冰冷而简洁:确认爆发不明原因极高危公共卫生事件,要求所有市民立即就地避难,等待进一步通知,并强调军队已开始执行隔离措施。
他们能接收外部信息——新闻APP开始疯狂推送全国各地零星爆发的简讯,但很快又全部消失,家人的平安消息也陆续收到——但却根本无法将任何“我已安全”的信息发送出去。网络被精准地单向隔离了。得知家人暂时安全,巨大的欣慰和无法回应的焦虑交织在一起,让气氛更加压抑。
在短暂的崩溃后,求生的本能迫使大家冷静下来。李默再次强调了他的判断:救援短期内不可能到来,军队的首要任务是隔离而非营救,学校这种人口密度极高的地方迟早会成为重点“清理”目标,必须立刻转移至花卉市场。
张昊提出去找军人寻求庇护,立刻被李默否决了:“不是哥们,你要不看看校门口那些防暴人员呢?我们现在冲过去,情绪激动,身上可能还沾着血污,你觉得他们会冒险放我们过去,还是更可能直接……”他做了一个开枪的手势,“……消除风险?”
残酷的现实让所有人沉默了。最终,意见趋向统一:支持李默的计划,立刻前往花卉市场。当前最紧迫的,是必须赶在北方的尸潮完全淹没学校之前,从另一个方向逃离。
休息了十几分钟,大家开始整理装备。健身房里的杠铃杆被拆开,每人分了一根沉甸甸的短铁杆作为武器,虽然笨重,但总好过赤手空拳。张昊额外找了根最长的扛在肩上。
下午2点40分左右,五人小组悄悄离开了体育馆,小心翼翼地朝着与校门口相反方向的学校后门移动。
后门情况比想象中稍好,铁门紧闭,但门外只有零星几只丧尸在游荡。其中一只离得最近,在校门外不远处漫无目的地拖着脚步,身上穿着一件被血染透的外卖员制服。
“就一个,要不...试试?”张昊压低声音,掂了掂手里的长铁杆,跃跃欲试。
“别!”刘菲立刻拉住他,声音发颤,“我们还是能躲就躲吧。”
李默也按住张昊的肩膀:“对,不要制造不必要的动静。绕开它。”
他们利用绿化带和停放的车辆作为掩护,屏住呼吸,安静而迅速地从一个阴影移动到另一个阴影,成功绕开了那只落单的丧尸,从一个破损的栏杆缝隙钻出了校园。
街上的景象比校园内残酷百倍。车辆歪斜地撞在一起,有的还在冒着黑烟。人行道上散落着鞋子、包包、手机碎片,以及一滩滩已经发黑发粘的血迹和难以辨认的人体组织。偶尔能看到几只丧尸正围在一起,埋头于一堆还在微微抽搐的“东西”里,发出令人牙酸的撕扯和咀嚼声。浓烈的血腥味和内脏的腥臭味几乎令人窒息。
他们强忍着恐惧和恶心,贴着墙根,遵循着李默“绝对安静、优先躲避”的原则,一点点向花卉市场的方向挪动。
然而,灾难区的街道没有绝对的安全路径。就在他们穿过一个十字路口时,前方一个小巷口,突然摇摇晃晃地转出来一小波丧尸,大约六七只。它们浑身浸透鲜血,嘴角还挂着新鲜的肉糜,显然刚刚结束一场“盛宴”。
几乎在同时,那几只丧尸浑浊的眼睛就锁定了他们。下一秒,一种完全不似人类的、充满饥饿和狂躁的嘶吼从它们喉咙里迸发出来,它们猛地启动,以一种扭曲却异常迅速的姿态,直扑过来!
“跑!!!”李默声嘶力竭地大吼。
五人掉头就往回狂奔!身后的嘶吼和杂乱的脚步声如同跗骨之蛆紧追不舍!
“那边!围栏!”陈浩眼尖,指着路边一个老式居民小区的铁艺围栏大喊。
那围栏不高,顶端有尖刺,但中间有可供踩踏的横杆。求生的本能激发了所有人的潜力,他们连滚带爬地冲过去,手脚并用地向上攀爬。
李默最后一个翻越,他甚至能感觉到身后丧尸挥舞的手臂带起的腥风!一只冰冷黏腻的手几乎抓住了他的脚踝!他猛地一蹬,身体重重摔落在围栏内的草地上,摔得眼冒金星。
他们惊魂未定地爬起来,看着围栏外那些疯狂伸进来、抓挠着空气的灰败手臂,听着那密集的、贪婪的嘶吼和牙齿磕碰的声响,所有人都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和后怕。
稍微平复了一下呼吸,他们意识到暂时安全了。这个老旧小区看起来相对安静。他们面前正好是一栋居民楼的单元门,门虚掩着。
“进去,躲一会儿,看看情况。”李默压低声音,率先推开了那扇沉重的铁门。
厚重的老式铁门在身后合拢,发出“哐”的一声闷响,暂时将街道上那令人头皮发麻的嘶吼和咀嚼声隔绝在外。楼道里瞬间暗了下来,只有几缕光线从楼梯拐角处脏兮兮的窗户透进来,空气中弥漫着灰尘和一种若有若无的、甜腻的腐败气味。
五个人背靠着冰冷的铁门,剧烈地喘息着,心脏跳地像要炸开。刚才亡命狂奔的肾上腺素仍在血液里灼烧。
“操……操……”张昊喘着粗气,骂骂咧咧地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手还在微微发抖。
陈浩警惕地透过门上的缝隙向外看,确认那些东西没有跟过来撞门,王琦则迅速检查了一下铁门的锁,还好,虽然老旧,但还算牢固。李默深吸了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检查一下楼道,确保安全。”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在空旷的楼梯间里带着回音。
他们所在的单元楼似乎有些年头了,墙皮剥落,空气中那股说不清的怪味更浓了些。一楼的两户人家,防盗门都紧闭着,猫眼里一片漆黑,死寂无声。
“上楼,”李默做出决定,“去天台。我们需要在高处看清楚情况,规划去花卉市场的路线。”
五人蹑手手蹑脚地开始爬楼梯。脚步声在寂静的楼道里被放大,每一次落地都让他们心惊肉跳。二楼、三楼……有几户人家的房门竟然是虚掩着的。
“等等,”李默低声道,示意大家停下。他轻轻推开一扇虚掩的防盗门。
这一家门内的景象让所有人胃里一阵翻腾。
客厅里一片狼藉。桌椅翻倒,花瓶碎裂在地,水渍和已经发黑的血迹混在一起,黏糊糊地糊在地板上。墙壁上溅射着几道恐怖的、已经变成褐色的血液。显然,这里发生过极其激烈的挣扎和袭击。
“搜一下,”李默强忍着不适,“看看有没有能用上的东西,食物、药品、打火机……任何东西。动作快,保持安静。”
希望很快破灭了。厨房的冰箱门大开着,里面空空如也,只有一些蔬菜叶。抽屉和柜子都被翻得底朝天,值钱的东西和方便携带的食品显然都被匆忙带走了。只剩下一些笨重的、无法带走的杂物。
“看来……这家人不是变成了那些东西,就是逃难走了,而且走得很急。”李默低声道,心情沉重。这种被彻底搜刮过的景象,比看到血腥场面更让人绝望,这意味着如果不是这家主人逃难时带走的东西,那就是遭到了其他人的洗劫。
他们又分别查看了另外两户开着门的人家,情况大同小异。被洗劫一空,只留下混乱和绝望的痕迹。一无所获。
就在他们快要放弃,准备继续往天台走时,走在最后的王琦突然停了下来,他推开了一扇半掩着的卧室门。
“李默……你们……过来看一下。”王琦的声音有些发颤,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惊愕。
李默和其他人立刻警觉地靠了过去。
卧室里相对客厅整洁一些,但同样凌乱。床上,躺着一个人。
那是一个中年男人,脸色潮红,满头大汗,呼吸急促而困难,显然是发着高烧。他的眼神涣散,似乎已经无法聚焦。而最刺眼的,是他左小腿上那处伤口——那不是普通的划伤,那是一个血肉模糊的咬痕,边缘泛着不正常的青黑色,深可见骨,周围的血管像黑色的蛛网般向上蔓延。鲜血浸透了临时缠上去的、早已被染红的毛巾,滴滴答答地落在床单上,形成一小片暗红色的污渍。
刘菲倒吸一口冷气,死死捂住了嘴,惊恐地后退了一步。
似乎是听到了动静,床上的男人极其艰难地、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他的目光扫过门口这几个陌生的年轻人,没有惊恐,反而是一种死水般的平静和……解脱?
“走……快走吧……”他的声音极其虚弱,气若游丝,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力,“我……被咬了……我知道……是什么结局……”
他断断续续地,用含混不清的声音,讲述了他的故事。就在不到一个小时前,他还是一个普通的丈夫和父亲。他的小儿子高烧昏迷,拨打120却永远占线。绝望中,妻子抱着孩子想冲去医院,刚打开家门,怀里原本昏迷的孩子突然睁开了眼睛——那是一双没有瞳孔的、浑浊的眼睛——然后猛地一口咬在了母亲的脖颈上。
动脉的血像破裂的水管一样喷溅出来,染红了天花板。他吓傻了,本能地将已经不再是儿子的怪物甩开,看着妻子在地上抽搐着失血而死,却无能为力。他转头,看到那个小小的、扭曲的身影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而就在这时,倒在地上的、刚刚死去的妻子,猛地睁开了同样的眼睛,从身后一口咬在了他的脚踝上……
“我……跑回……关上门……”男人的眼神开始涣散,呼吸变得更加困难,身体开始出现轻微的、无意识的抽搐,“……一样的……感觉……来了……烧……冷……”
他看着李默,眼神里带着最后的、微弱的乞求:“走吧……帮我把门……关好……我不想……变成那种东西……出去……害人……”
五个人僵立在门口,仿佛被冻住了。空气中那股甜腻的血腥味和死亡的气息混合在一起,几乎令人窒息。这个男人平静的叙述,比任何尖叫都更具冲击力,它赤裸裸地揭示了这病毒的残酷和对人性的彻底摧残。
李默感到一阵强烈的恶心和眩晕,他死死咬住牙关才没有吐出来。他看了一眼同伴,每个人的脸上都是惨白和无法掩饰的恐惧。
“……知道了。”李默干涩的喉咙里挤出三个字。他最后看了一眼那个正在缓慢走向死亡和异变的男人,缓缓地、轻轻地将卧室门拉上,隔绝了那令人心碎的景象。
随后,他走到这套房子的大门,将厚重的防盗门重重关上。
“走吧。”李默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和沉重,“去天台。”
没有人说话。刘菲的眼泪无声地流淌,陈浩安静的走在她后面,张昊和王琦面色铁青。他们沉默地、一步步地继续向上走,走向楼顶的天台。刚刚那扇紧闭的房门里,是一个正在消逝的生命,和一个他们所有人都有可能面临的、最黑暗的结局。
通往天台的最后一段楼梯格外黑暗和压抑,进入天台后,将天台的铁门在身后沉重地关上,发出“哐当”一声闷响,暂时将楼下那个充满死亡和告别的世界隔绝开来。五个人背靠着冰冷的水泥墙,或坐或站,剧烈地喘息着。汗水、泪水,还有刚才翻越围栏时蹭上的污秽,混合在一起,黏腻地贴在皮肤上。
刘菲瘫坐在地上,双臂紧紧环抱着膝盖,身体无法控制地颤抖,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啜泣声从她埋着的头里传出来。那个男人平静赴死前的叙述,像一把冰冷的凿子,击碎了他们最后一点侥幸。这不是游戏,不是电影。被咬伤就意味着缓慢而痛苦地变成怪物,意味着眼睁睁看着自己所爱之人先一步沦陷,意味着生命在病毒面前被一丝丝剥离,最终只剩下一具空壳。这种恐惧,远比被直接撕碎更深沉,更令人绝望。
陈浩靠在围墙边,脸色惨白,失神地望着学校的方向。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指甲缝里栏杆上的铁锈。那里有他打了四年的篮球场,有他偷偷喜欢的女孩常去的图书馆,有无数个和身边这群人插科打诨、虚度光阴的日夜。这一切,在短短一两个小时内,变得遥不可及,仿佛上辈子的事。
张昊烦躁地一遍遍点亮手机屏幕,屏幕上依旧显示着“无服务”或“仅限紧急呼叫”。他试图再次拨打家里的电话,听筒里传来的只有忙音。政府的紧急通告像冰冷的墓碑,宣告了秩序的死亡和隔离的开始。他知道家人暂时安全,可这种“知道”却无法传递回去,这种无力感让他几乎发狂。他狠狠地将手机攥在手心,指节发白。
王琦下意识地摸向口袋,掏出了那包皱巴巴的烟,抖出一根叼在嘴上,却发现自己手抖得厉害,怎么也摸不到打火机。他烦躁地低骂了一声。
李默沉默地看着他们,他自己的心脏也在胸腔里狂跳,后怕和悲伤像潮水一样冲击着他。但他知道,现在还不能垮。他深吸一口带着烟尘和血腥味的空气,从自己裤兜里摸出那个劣质的一块钱的打火机。“咔哒”一声,橘黄色的火苗蹿起,在渐暗的天色中显得格外微弱,却莫名地吸引了几人的目光。
他走到王琦面前,替他点燃了烟。然后,自己也抖出一根点燃。辛辣的烟雾吸入肺腑,带来一丝短暂的、虚假的平静。他把烟盒和打火机递向其他人。
陈浩默默地接过,点燃。张昊犹豫了一下,也狠狠吸上了一口。刘菲抬起泪眼婆娑的脸,李默沉默地又掏出一根烟点燃递到她面前。她颤抖着接过去,笨拙地吸了一口,随即被呛得剧烈咳嗽起来,眼泪流得更凶,但某种崩溃的情绪似乎也随之宣泄出了一点。
五个人,靠着墙,沉默地抽着烟。烟雾缭绕,模糊了彼此痛苦的表情。夕阳正在西沉,将天边染成一种不祥的、血红的橘色。他们不约而同地望向学校的方向,那个他们刚刚逃离,承载了他们青春的地方。
曾经的喧嚣和生机仿佛还在耳边,图书馆的灯光,宿舍楼的吵闹,操场上的奔跑……一切都像一场清晰又遥远的梦。
就在这时——
“啊——!!救命!!”
一声尖锐到极致的惨叫划破了暂时的寂静,从学校方向远远传来,清晰得令人头皮发麻。
紧接着,像是按下了某个开关,更多的惨叫声、哭嚎声、玻璃破碎声、重物撞击声……如同潮水般轰然响起,一浪高过一浪!其间混杂着一种低沉的、非人的、如同潮汐般的嘶吼声——那不是单个丧尸能发出的声音,是几十成百、上千个声音汇聚成的死亡!
李默猛地站直身体,几步冲到天台边缘,其他人也紧随其后。
只见远处的校园,尤其是宿舍区方向,已经陷入了一片地狱般的景象。黑烟从好几栋楼里冒起,隐约可见无数黑影在窗户后、阳台上、街道上疯狂地涌动、扑击。原本还算有序的校园主干道,此刻彻底变成了死亡漩涡。密密麻麻的“人影”——其中很多还穿着附属中学校服的学生——汇成了一道缓慢移动但无可阻挡的灰色浪潮,吞没了沿途的一切!
尸潮。来自景区和医院的尸潮,终于彻底冲垮了学校脆弱的防线,涌了进来。
它们的速度确实不快,但那种数量带来的压迫感,隔着近一公里的距离,依然让他们感到窒息。可以看到一些零星人往学校的大门跑,但很快就被移动的尸潮所淹没。学校的围墙和大门,此刻看来像一个可笑的笑话。
“宿舍那边……彻底完了……”陈浩喃喃自语,声音干涩。
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都被这宏大的、真实的毁灭景象震慑得无法言语。电影院里IMAX巨幕上的灾难,此刻就真实地、血腥地发生在他们眼前,而他们,是唯一的、无助的观众。
刘菲的哭泣早已停止,只剩下巨大的惊恐,她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生怕发出一点声音,即使知道距离这么远根本不可能被听见。
张昊手中的烟烧到了尽头,烫到了他的手指,他才猛地一哆嗦回过神来。
李默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不再去看那片人间炼狱。他的心脏冰冷,但大脑却在飞速运转。
“我们不能待在这里。”他的声音沙哑,但却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这里的动静太大了,很快就会吸引附近所有的感染者。这栋楼也不安全,刚才楼下那个……就是证明。”
他看向伙伴们,他们的脸上还残留着震惊和悲伤。
“花卉市场,必须去。现在就走。”李默的语气斩钉截铁,“现在已经七点多了,天快黑了,夜晚情况更不可控。我们必须趁现在还有一点光线,找到一条相对安全的路径穿过去。”
他指了指学校相反的方向:“绕开主路,从这些老居民区和小巷子里穿过去。保持安静,绝对安静。”
哀悼时间结束了。生存的残酷逻辑再次压倒了所有情感。
五人最后看了一眼那片被死亡吞噬的校园,毅然转身,走向天台另一侧的下楼通道。身后的惨叫声和嘶吼声,如同为他们青春送葬的安魂曲,久久回荡在血色夕阳笼罩的城市上空。
他们的逃亡,才刚刚开始。